电闪雷鸣,接着便是雨点密密实实地打在窗户上,给古老的玻璃又敲上一层模糊视线的水痕。
只剩下这小小的图书馆是清楚可见的。
收回视线,秦翊叹了口气,来英国久了,他就也入乡随俗地懒得带伞,这下不好回家了。
今天是星期六。
GS不像别的学校,这里艺术气息浓厚,这个几乎全是史书的图书馆在这个时候是没什么人的,学生不是在社交,就是在赶作业。
因此,当秦翊听到黄铜门把手发出「喀哒」声的时候,他有些意外。
这个时候,会是谁来?
秦翊是来查资料的。在伦敦的几个博物馆看大理石雕塑和陶土罐看到审美疲劳,兴致缺缺之后,他想着是不是可以从铅字里找找灵感。
大英图书馆的书多,却杂,于是他决定先跑来GS的小图书馆碰碰运气。
从书架上那些长得庄重不容亵渎,甚至印着他看不懂的文字的精装书里,秦翊挑出来了一本平装书。这本书是讲古希腊悲剧的,看起来还比较亲民。
当黄铜门把发出声响的时候,秦翊正看到《希波吕托斯》中菲德拉被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咒语影响,爱上了自己的继子希波吕托斯。
菲德拉问乳母:「人们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意思?」
乳母问回答道:「爱是一种甜蜜又苦涩的东西,我的孩子。」
「可对我来说只有后者。」菲德拉说道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「可对我来说,只有后者。」秦翊喃喃重复道。
听见开门声,他从西元前的爱恨情仇中抬头,便陷入了属于他的魔咒。
如果不是被爱神降下咒语,他怎么会对人一见钟情?
他的希波吕托斯穿着柔软的浅色亚麻西装出现在他面前。
中年男人有一双深情的眼睛,长而直的鼻梁,顺滑的头发在眉梢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,向后梳去,有银发缀在里面,像珠宝上的碎钻。
也许是图书馆太安静,秦翊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他觉得这么看着人家十分失礼,眼睛却像是钉在了那人身上,挪不开了。
感受到秦翊的视线,来人也看了过来,礼貌地对秦翊点了点头。秦翊努力表演出一个恭谦友好的微笑,然后颇为僵硬地移开了视线。
可惜视线虽然回到了书本上,二十六个字母却像有了自己的想法,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个意思来了。
直到那人从他面前走过,秦翊才小心翼翼的再次抬眼,寻找男人的背影。
他的身形高挑,是个天生的衣架子,剪裁考究的西装外套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后腰的线条,深褶西装裤俐落地垂坠在纤尘不染的皮质鞋面上。作为一个合格的时装设计师助理,秦翊可以看出外套上岁月的痕迹,以及衣服主人对它十分爱惜,且这些年的身材都保持得很好。
华美的衣衫如洛水三千,有幸被十年如一日珍爱的,却是稀有。
在GS学院,思想先锋们太紧张与各种「主义」与各种热门社会议题而不太关心莎士比亚和荷马;另一面,地处伦敦,又难免要接触象牙塔外的实用主义,疲于社交,实习,早日为未来找工作做准备。要说西装革履,更常见的也应该是一身藏青色,可以毫无违和地走去伦敦金融城朗伯德街的精纺羊毛。在秦翊看来,男人像是某种应该出现在牛津,而不是伦敦的稀有动物。
中年人对秦翊的心思一无所知,他走向秦翊刚刚走过的,属于古希腊文学的那排书架,侧脸一闪而过,随即被书架挡住。
秦翊摇了摇头,似是想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,好继续在书里寻找设计灵感。他默念着: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水仙花,月桂叶,装着毒药的玻璃瓶,金羊毛,亚麻的长袍...米色亚麻的西装...月与狩猎的贞节女神阿尔忒弥斯,她金色的弯弓,银色的月光,浅棕色头发上的银色月光...
那道颀长的身影再次出现,秦翊不敢抬头,只将目光微微上移。对方修长,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两本书,其中一本是《雅典的社会生活:从荷马到米南德》
很熟悉的名字...
老旧的木门开启,再次关上,小小的图书馆里又只剩下秦翊一个人,他第一次觉得关门的声音如此讨人厌。
书,是看不太下去了。秦翊点开手机,有两条新消息。
一条是狄米提奥的:「嘿宝贝[emoj[emoj,今晚我在Basement的假面派对,你要来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