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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日他们就要动身前往建康了,不成,她得在那之前确认此事。

万一夫君真的换成了别人,她岂不是又会落入另一个郑五手里?

想到先前认贼作父的事,阿姒就后怕,她辗转难眠,唤醒竹鸢:“竹鸢,我睡不着,我们来聊会天,好么?”

竹鸢虽意外,但也答应了。

她谨记着晏书珩嘱咐的“多说多错,不得让夫人怀疑”,更多时只是倾听。

为了不显突兀,阿姒起初漫无目聊着此地风土人情,最后把话引到江回身上:“我自打眼盲后,就再也看不到夫君面容,虽然他就在身边,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竹鸢,你能看得见,可以给我说说夫君的模样么?”

竹鸢很是为难,声音都有些发颤:“夫人……婢子不好说啊。”

她的反应让阿姒心头发紧。

她像个大姐姐般柔声宽慰:“就我们俩,即便你说得不对,我也不会怪你。”

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”竹鸢低声解释,“婢子之前在别家当差,因为好奇多看了郎主一眼,被主母瞧见后,斥责婢子要勾引郎主,那以后,我在主子们跟前再未敢抬头……”

阿姒想起当初自己因怕被纨绔子弟惦记上出门总是遮遮掩掩的事,一时也不忍再为难她,只得作罢,安抚小姑娘几句后,放她歇息去。横竖得她自己查证。

多想无用,明日他定要回来安排出行事宜的,届时再试探也不迟。

阿姒回忆着江回的嗓音,安抚自己,即便是善于模仿别人声音的人,也不能做到时时刻刻都一样,他就是江回,不会有假。

至少在她睡醒前不会有假。

夜已深,待帐中传来轻浅的呼吸后,一道纤瘦的身影提灯去了前头书房。

穿云仔细听完竹鸢的话,来到晏书珩房里,青年还未睡下,正对着策论深思。

“公子,小院那边有异样。”

“是么?”晏书珩原本眉间隐有疲惫,闻言眼中起了微澜。

穿云对郎君的乐在其中很是无奈,将竹鸢所说悉数道来,苦恼道:“我这乌鸦嘴……那刺客的妻子已经开始怀疑您了,这回不会又让我给说中了吧?”

她又不是头一回怀疑了。

晏书珩放下竹简:“穿云,你可知如何才能少出破绽么?”

穿云被勾起求知欲:“如何?”

晏书珩故作神秘地笑了:“把假的当成真的,不就真假难辨了?”

“郎、郎君?”

穿云不敢置信,上次郎君反问他可是认为他色令智昏,只在数日前。

没想到短短数日……

哎,这叫什么孽缘啊!

“可、可那女郎她是仇敌之妻啊!”一向口齿伶俐的少年竟结巴了。

晏书珩含笑瞥他一眼:“什么那女郎这女郎,你不露出破绽才怪。”

穿云不解:“啊……那怎么?”

晏书珩垂睫笑而不语。灯烛煌煌,长睫微动,在他眼下投出宛如蝴蝶轻振蝶翼般的阴影,分明温柔却叫人猜不透。

“她越怀疑我,我反倒越高兴。

“对她也会更放心”

穿云一头雾水:“属下怎么听不懂,为何那女子越怀疑,您越高兴。”

郎君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么?

他内心喧嚣时,晏书珩敲了敲桌子:“可是又觉得我色令智昏了?”

“郎君一向深谋远虑,怎会如此?”穿云极有眼力见地否认了。

悄悄抬眼觑向晏书珩,见他眼底有一豆烛光摇曳着,眼底熠熠生辉。

少年顿时醒悟,他怎就忘了呢?!

郎君厌倦一成不变,喜欢有趣的事、喜欢掌控,但也不喜欢太容易掌控的,偏爱步步紧逼、慢慢掌控猎物。

因此最让他兴奋的不是得到猎物的刹那,而是在猎物适当的反抗时候与其博弈、将局势控在掌心的过程。

那女郎越是怀疑试探,郎君就越觉得有挑战,玩心也就越盛。

想通这处后,穿云不再忧心,主子喜欢,他们自然得配合。

一派正色道:“属下会竭力配合郎君,稳住那女……稳住夫人!”

.

翌日晨起时,阿姒正思忖着如何试探江回,就听竹鸢说郎君回来了。

她顿时紧张,匆匆套上外衫起身:“夫……你回来了啊。”

晏书珩看在眼里,兀自笑了。

平日一口一个夫君,短短两个字里藏着柔情万丈,还会亲昵地牵他袖摆,如今连半个字都说不完整。

看来她是发现了要紧处。

他淡道:“嗯,可收拾好了?”

阿姒称她没什么要收拾的,又说:“我想出门走走,可以么?”

对面未回应,她解释道:“马上要离开,想去你我定情的地方走走。”

“定情的地方?”晏书珩语调低而缓,“你我在何地生情?”

阿姒反问:“夫君不记得了?”

他只是笑,慢悠悠道:“说来听听,看看夫人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?”

阿姒偏着脑袋回忆。

说是定情,其实只是确认了对方的心意,并非诗文中说的海誓山盟。

两月前,他们离开历城,她本想摆脱困境后再自寻生路,可出来后,阿姒才体会到这世道一个女郎独自生存有多不易。

可她无亲无故,又能如何呢?

那个清晨,他们正走在一处巷子里,阿姒默然想着自己渺茫的前程。

身侧负剑的年轻郎君亦在沉默,面色冷淡如故,但耳垂上的红晕却因她片刻前的一句玩笑话迟迟落不下去。

起因是阿姒聊起还在历城时。

她笑着说:“一个月前江郎君还养伤时,我们还不算熟络,但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,你看向我的目光也总是若有所思,莫非我们从前见过?”

江回原本半垂着眸,大概在想着什么心事,听到她这话眼帘忽而掀起,那双丹凤眼摄住了她。

目光幽邃,眼中有些困惑。

他这般茫然,大概从前他们不认识。阿姒一见他如此,便忍不住说笑:“难不成我猜对了,江郎君你喜欢我?”

江回眉间一紧又很快松开,他淡淡地否认了,耳尖却不听话地微红。

阿姒猜中了,心道这人真奇怪。

看似无情,当旁人有难相求时,她清楚地瞧见他剑锋般冷硬的目光,以为他要袖手旁观,但最后他却会出手相助。

他好像有意在让自己变得无情,只是抵抗不过本能的善意。

阿姒看着他手中的剑,和高大颀长的背影,生出一个念头:或许他可以成为助她远离动荡的剑。

于是她放慢脚步,遗憾地喃喃自语:“原来竟是没有啊,我还以为……以为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……”

她知道江回是习武之人,耳目极好,便刻意放低声音,把那个“也”字咬得极重,好一探究竟。

话音方落,阿姒瞧见他骤然僵住,两边耳垂被点燃了般,窜得通红。

那日他虽假装没听到,但从那以后,他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。

成婚那夜,喝过交杯酒后,阿姒为了给他们这桩起源于报恩的婚事添些真情,刻意提起此事。

江回受不住她的言辞捉弄,默许她将那日说成他们的定情之日。

阿姒收回思绪,牵住身边郎君的袖摆:“夫君?不若打个赌,你随意带我出去走走,倒也不必真的去当初定情的地方,我只想看看你我所想的地方可是相似,我赌你是不记得了。”

其实她大可在家中试探。

可阿姒想着,若他不是她夫君,这方小院便是一个牢笼,在外面试探,万一觉察不妙,至少还能求助于路人,万一运气好,碰到个侠义之士呢。

青年不查有异。

笑道:“乐意奉陪。”

依旧是骑马出行。

马儿慢下来时,只听周遭水声阵阵,阿姒问他:“这是哪儿?”

“是处栽了荷花的湖边。”

“湖边?”

他果真说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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