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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着话,阿姒忽而察觉一事。

除去过去数月在郑五家中过得清贫,她似乎未曾真切经历过何为人间疾苦。

这在李婶和竹鸢出现后更为明显——她好像很习惯被人服侍的日子。

说不定过去她曾是富贵人家的孩子,但若如此,家人为何不来寻她?也许她家中当真已无人,要么是她不受重视。

多想无益,记忆无法恢复,过去就无从探知,不如先着眼于现下。

阿姒收拢思绪,正经过一处人群附近,听众人谈话,这儿正有百戏表演。

晏书珩驻足,并给阿姒解释。

阿姒听得入神,想起先前不知从何处何人处听过,道如今不少世家贵族排斥百戏,认为百戏移风易俗,不尊礼乐。

可眼下夫君正看到兴头上,高絙、吞刀、履火、寻橦……说得也头头是道,这倒让阿姒更为笃定,江回并非高门世家出身。

她认真听着,竟也入了迷。

周遭欢呼四起。

“好!”

“这火喷得厉害!”

便是隔着白绸,阿姒也能感觉眼前有隐约亮光一晃而过,晃得她眼一酸。

正在此时,一声长长的马鸣盖过人群喧嚣,马蹄声纷乱,热闹霎时变得混乱,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,看客惊慌逃窜。

阿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,身侧哐当巨响,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她一下,她脚下不稳,直直往地面倒去。

“夫君!”

慌乱中她抓住一片袍角,腰身也在那刹被用力揽住,天旋地转,喧闹中,她落入个坚实的臂弯,揽着她的青年踉跄后退几步,气息不稳道:“没事吧?”

晏书珩把阿姒往一旁带,避开了混乱,见破雾制住了发狂的马,这才解释道:“有人牵马来看百戏,马因火光惊吓失控乱闯,已被制住。”

阿姒惊惧未定地从他怀中退出来。

想到方才他踉跄的那几步,忙问:“夫君可有伤到?”

“长公子,您可有伤到?!”

在她开口询问时,附近一惶恐的男子同时开口,几乎和她异口同声。

周遭虽混乱,但阿姒听得真切——

那人说:“长公子”。

这个称谓让阿姒当即想到那位晏家公子,她竖起耳朵还要再听,但方才说话的那男子只问了那一句,便不再开口。

随即阿姒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淡漠的男子道:“无事,不必声张。”

想来那便是那位长公子。

但他说话语气冷冰冰的,和那日阿姒见到的温润公子大不相同。

但他如何,与她无关。

阿姒迅速低下头,拉住自家夫君衣摆,小声道:“夫君,我们快走吧。”

身边人稍一停顿,“好。”

二人相携着离去,而方才焦急询问的男子则一头雾水。

他是竹溪城主的幕僚,此前曾替城主接待过这位晏氏长公子,今日带着妻儿出来夜游看百戏,撞见变故不说,竟还看到了长公子,长公子正小心护着怀里的女郎,而那女郎梳的妇人发髻,喊着长公子“夫君”。

但据他所知,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家公子尚未婚配,哪来的妻房?

不不,这不是最怪的。

他询问对方可有受伤时,晏长公子淡淡点头,目光依旧和善,却不说话,他身侧的护卫代为回答后还用目光暗示他莫再出声。

而那女郎,原本还在关心夫君可有受伤,一听到“长公子”三个字,脸色倏地变了,吓得当即拉着身侧郎君就跑。

看上去她很害怕晏家长公子。

可她口中的夫君,不就是晏长公子么?

正纳罕时,那冷面护卫道:“郎君不愿声张,今日您便当没见过我等。”

破雾说罢,朝对方一拱手,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一双壁人。

拐入第二条巷子里后,阿姒后怕地拍拍心口道:“方才夫君你也听到了吧?”

晏书珩笑问:“听到什么?”

阿姒道:“当然是长公子啊,

“没想到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居然也来看百戏,果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,总想来些粗糠野菜。”

身侧郎君默了默,慢悠悠道:“原来夫人是在躲他,你很怕他?”

“倒也不怕,那又不是历城城主。”阿姒放慢步子,松开他袍角。

他亦慢下来,与她步调一致:“那夫人跑什么,他又不会吃了你。”

阿姒心道他可真迟钝,“我虽与那位长公子无甚交际,但他毕竟见过我,你我私奔后,郑五那厮又报了官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况且我在历城时被权贵子弟招惹过,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。”

“你很排斥世家子弟?”他问。

阿姒道也不全是,“世家子弟中定也有品行端方的,但也有恶劣之徒,这些人有了权势,更易鱼肉他人,与其说我排斥权贵,不如说是排斥滥用权势之人。”

他又问:“故你是厌恶权势?若得到权势在握之人是你呢?”

阿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这个假使太难成立,我不喜欢权势斗争,即便得到了,也会因为疲于争夺而守不住,不过,”

她想起历城城主那个老色鬼,还有他那双要把人衣衫剥去般的眯眯眼,语气冷了几分:“有了权势,才能自由,想想我先前因怕被权贵觊觎,出门都要在额上涂膏药,不就是因为弱小可欺么?”

晏书珩认真倾听,凝视着她的眸中有微光粼粼,似碎玉鎏金,他看着她,笑道:“这点我与夫人倒是所见略同。”

因今夜的小意外扫了兴,他们并未继续在外面闲逛,回到小院后,阿姒前去梳洗,出来时,那人又走了。

她嘀咕道:“他怎么比在山里时还不着家,夜里是都在树上睡么?”

好在江回并非滥情之人,当初亲口承认喜欢她,共处一屋檐下时也未曾有过于越礼之举,否则换作别的男子,她定会怀疑他是否另有家室,把她当外室,或者在外面有外室。

夜很快就深了。

阿姒躺在榻上,阖着眼,但并未睡着,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走。

手抓上薄被时,她倏然想起即将摔倒时抓住了江回袖摆,当时她险些将他外袍扯了下来,他穿的,似乎是件宽袖外袍。

可他从前一直穿利落的窄袖衣裳。

一个武人穿长袍,不觉碍事么?

之前在山间小院时,江回在家时每日清晨都会雷打不动地早起,在院前大树下练剑,但下山后,他两三日才回来一次,似乎比从前还忙,她也再未听到他练剑的声音。

说不定是他要办的事多了。

再或者,先前每日回来是为让她安心,毕竟那时她失明不久,又才成婚。

这不算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。

最叫她觉得陌生的,还是他性情上的变化,往常的江回可以说是个冰块,沉默寡言,情绪也总是很平淡。

但现在,他居然常笑!

一句话多过十个字成了常事,语气也从容温和,没有从前那么生硬。

还有今日混乱时,他揽过她时,臂弯虽有力,行动亦迅速,但比从前那个轻功过人的他还是不够迅猛。

未失明前,有次她下马时,险些踏空从马上摔倒,江回一身手便捞住了她,动作迅捷,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

如今像是换了个人。

可是他的声音又没怎么变,况且当初他带她下山时,李婶也在。

她是瞎了,但李婶没瞎啊。

除非是他善于模仿他人声音,能做到以假乱真,并且还威胁了李婶。

威胁……

阿姒忽地记起一件事。

第16章

阿姒记得清楚,那是下山当日。

分别前,李婶欲言又止,最后语带不忍,劝她无论如何都要向前看。

当时阿姒以为李婶是担心她因眼盲消沉才如此说,现在看来,

或许不一定……

阿姒骤然睁眼,紧紧捏住被角。

会不会,李婶被胁迫了?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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