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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回头去看戴着面具的男子:“大人,您顾念兄弟之谊,数次放过裴季卿,这次总不应当再徇私了吧。”

“公主,所言极是。”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面具下传出,他伸出手,将面具摘下,众人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。

男人与裴季卿有八分相似,却年纪不同。且细看之下,言语举止与气质也有天壤之别。

“失礼,吾乃江左裴氏第六十四代‘影’家主,也是‘百花杀’的堂主,裴仲卿。”

自称为裴仲卿的男人眼睛环视四周,眼睛落在周礼与窈娘身上,嘴角翘起:“原来有故人在此,别来无恙。”

窈娘明显哆嗦了一下,周礼伸手扶住了她肩膀。

“别怕,有我在,我不会丢下你。”

此时,不远处传来铁链的响动,接着是陆远朝他们高喊一声:“人在这里!”

周礼与窈娘闻言刚要过去,裴仲卿立刻先行一步,从船上跳到岸边,从溶洞的另一边向响动所在的方向飞奔。

崖壁上是数个天然溶洞,被加上了铁链做成水牢。十几个人被拴在里面,嘴里绑了布条,不能动,也不能开口呼救。陆远正抽出佩刀,奋命砍着铁链。周礼与窈娘冲过去后,也抽出刀一根根地将铁链绞断。而裴仲卿的脚步却被裴季卿拦住,两人在船头对峙,夏青鸢则抽刀拦着芍药。

“季卿。” 裴仲卿放下刀,语重心长地看着白衣公子,眼神无奈:“纵使你如今将裴家毁了,我也不愿与你为敌。”

“叔父。” 裴季卿咬着牙喊出这个称呼:“自从我年少时起,你们便将我做成‘药人’,让我做裴家的傀儡。如此含辛茹苦,自然舍不得毁了我。”

“但你们万万不该在让我习惯地狱之后,又让牡丹来了裴府,让我知道真正像个人一般地活着究竟是何滋味。更不该杀了她。”

裴仲卿愣怔了一瞬,才扶着额头低声笑起来,抬眼看向裴季卿时,眼里带着怜悯:“原来,你一直以为是我杀了牡丹。”

“事到如今,你竟还否认?她的死状,除了百花杀的人,又有何人能为?” 裴季卿愤怒至极,攥手成拳挥打过去,却被裴仲卿牢牢抓住。

“若真是我杀的,我怎会否认。难不成我怕你?”

裴季卿的眼神晃动了一瞬,像是从未想过会如此,眼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:“那是谁杀的,究竟是谁杀了她?”

裴仲卿甩掉裴季卿,就转身又朝陆远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。芍药被夏青鸢拦着,身上没有武器,动弹不得,在巨船与山崖之间对峙。

“本宫曾听闻,你的父亲,曾经的右相夏焱,由于在狼牙山没有护住我母后,被皇帝迁怒,自刎而死。你怎么还在为他卖命?” 芍药端详着夏青鸢的脸:“听闻你这双眼睛,是五件神物之一,竟也看不见天下大势在谁那里吗?”

她伸出手向夏青鸢:“本宫向来惜才,现在投靠于本宫,待登基之后,便对你与陆远从前所做之事既往不咎。”

夏青鸢看着她,眼里竟然有悲悯的神色:“是谁告诉你,天下会落在百花杀和你这个裴家的傀儡手中?”

“本宫知道,你们都小看本宫,以为我离开了裴家与百花杀,就什么都不能做。但别忘记了,百花杀早就是韩党的一部分,若是杀尽了百花杀的人,说不定朝堂为之一空呢。”

夏青鸢心里一凛,想起在京城裴府那一场夜宴中,参与之人都是京城显贵。

芍药笑得愉快,一步步挪向那冰棺,毫不畏惧夏青鸢手里的剑。

“牡丹姐姐。” 她抚摸着冰棺里的人,她的脸上遮着一张手帕,血迹斑斑。

“若是这天下皆黑,那什么又是白?” 芍药俯下身子:“牡丹姐姐是个好人,所以死得早。可惜,白有了一张与我一样的脸。”

“别动她!” 裴季卿冲过来,一把将芍药拽离了冰棺,表情狰狞。

她撇了撇嘴,转身就走,回头只向他们说了一句:“若是你们能活着走出神殿,就快些回京城去吧。这天下……就快要易主了。”

就在这时,另一头发出轰隆隆一声巨响,接着是铁链散落的声音。陆远、周礼与窈娘等人搀扶着被救下的虎贲骑余部,一齐从阴影中走出,却被裴仲卿伸手拦住。

“就算人被你们救下,却不能带走。百花杀神殿是机要之地,没有旁人能活着出去。”

陆远身后的虎贲骑少年们逐渐恢复了意识,都逐渐站稳,活动着被铁链拴得血迹淋漓的手腕,眼里露出凶狠的神色。

“能不能活着出去,你说了不算。”

话音刚落,洞口便传来了杂乱脚步声,一个人举着火把出现在光亮处,身上铠甲反射着昭昭天光。

是凤将军。

她背着弓箭,张弓即射,隔着百步一箭便射中了裴仲卿的左肩。接着又将背后的布包甩出去:“接着!”

其中一个少年接住了布包,里面是十几把长短不一的武器。不一会他们就各自寻到了自己的武器,越过巨船与崎岖的溶洞小路,朝尽头的洞口奔去。

窈娘、陆远与周礼走在最后,当他们只差一步便到了洞口时,窈娘的手臂却被拽住。回头时,她看见了负伤的裴仲卿,顿时僵在原地。

“当初你刚去山中时,是那些孩子里最胆小的一个。” 裴仲卿笑的意味深长:“如今长大了,就以为我认不出了吗?”

他手上使力,与她低声耳语:“做了百花杀的人,一辈子都是刺客。”

咔嚓一声脆响后,裴仲卿惨叫一声,放开了窈娘,怒视那个单手拧断他胳膊的人。

“堂主老眼昏花,十多年不见,不认识我了?”

周礼怒视着裴仲卿。对方先是不解,接着如遭雷击一般地看着他。

下一瞬,周礼已经将手里的剑搁在了裴仲卿的脖子上,眼里闪过大仇得报的愉悦与疯狂:

“我就是十多年前韩殊封山查人时,逃出去的刺客之一。窈娘她,是我的旧相识,我们曾是搭档。”

他反手拧动刀刃,裴仲卿双眼圆睁,鲜血喷溅而出,染红了周礼的衣襟。他的刀法凌厉,出手狠辣,与平时判若两人。

“我是百花杀的刺客,更是漠北军。说过要保护谁,就绝不食言。”

山间传来巨响,白衣公子站在船头,未曾移动,芍药不知所踪。天地震荡间,周礼收刀入鞘,反手将试图抓住他的裴仲卿彻底推进了黑暗中。

火光冲天,山野间充斥着硫磺的气息。

他们迅速沿着绳子爬下去,滇南王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。梧凤跑过去,紧紧抱住了他。

最后的周礼与窈娘逃出后,一行人骑上马拼命离开那座山崖。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,悬崖发出隆隆巨响,巨石与碎石一同滚落,彻底封住了原来的山洞。

他们惊魂未定地望着那一片废墟,都心有余悸。

“京城恐怕有变。明日起,启程回京。”

待陆远与夏青鸢走远之后,窈娘才叫住了周礼,两人在夜幕下站定,背后是熊熊火焰。

“此前牡丹死在夏府的井中一案,是你所做吗?” 她看着他,目不转睛。

“不是。” 周礼笑了笑,窈娘明显地松了一口气。周礼又开口道:

“牡丹是自尽而死。我找到她时,她托我处理后事,并嫁祸给百花杀。如此一来,未待百花杀出手,便可先发制人,也可让裴季卿彻底与百花杀决裂。” 周礼看着手里的刀:

“许久没有戴百花杀的面具,匆匆仿制了一个,掉落在枯井里,没想到却是被你捡到了。”

窈娘了然一笑,想起那时她在夏府中替韩殊查案,撞见了陆远与夏青鸢,情急之下为掩盖真实身份而戴上了证物面具的事,只觉得恍如隔世。

“周礼。” 她第一次认真叫他的名字。

“嗯?” 夜色中,他的眼睛闪闪发亮。

“以后,别再杀人了。” 她伸手,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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