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阳光洒在窗前,照亮桌上散乱的卷轴。她踮起脚吻了陆远,双手撑在桌角,将画碰到了地上。

随后,门廊外传来脚步声,她脸一红,将陆远推开。他不放手,说要拿她的几幅画带走,于是她情急之中,错拿了地上那一幅先皇后的肖像,与其他画一起塞给了他。

夏青鸢站在虚浮的空中看着这一切,顿时觉得不能呼吸。

春日里,陆远怀中抱着画轴匆匆回家,放在书房中,就出了门。

接着天地俱暗,怀疑陆停渊谋反的诏书从宫中降下,禁军踏进陆府大门,查抄一切能找到的证据,而陆远已接到指令,被调离了京城。

他们在陆府中一无所获,正要空手离去时,却找到了那一幅先皇后的肖像,送呈宫中。

皇帝坐在庙堂之上,听闻此事,勃然大怒,将原本写好的诏书烧掉,重新拟了一份定罪诏书,罪名却是私藏兵甲,意图谋反。念其往昔征战,功勋卓著,赐以斩龙刀自决。

大历初年,四柱国之一的陆停渊,以莫须有之罪,被皇帝赐自刎于北境控马镇。北地胡人额手称庆,说陆将军已死,大历再无如此良将,从此可高枕无忧。陆停渊已死的消息传到京城时,右相夏焱已草拟好了死谏的奏折递进宫中,折中历数朝政种种弊端,痛陈皇帝听信世家谗言,杀害忠良。

一时间,世家纷纷上奏,请皇帝革除夏焱的官职。皇帝下令将夏焱免职,关入诏狱,并令羽翎卫严查。

而那时掌管羽翎卫的人,正是左相韩殊。

她看见自己在京城街巷里骑马没命地跑,四处请求拜访当年与父亲交情颇深的朝中故旧,可那些从前对她笑脸相迎的深宅大院,现在都朱门紧闭。

她一扇一扇地叩门,叩到指节磨出血迹,都没有一扇门曾打开过。而陆远此时已因陆停渊的罪被株连下狱,生死未卜。

她一步步走回了夏府,大门上已被贴上了羽翎卫查抄过的封条,街上荒凉寂静,所有人都躲着她。

夏青鸢抱膝坐在门口,眼睛呆愣愣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,任凭大雪飘洒,落在她身上。在被冻得失去知觉之前,她终于看见夏焱出现在大街的尽头,一步步地向家中走去。看见了坐在门口的夏青鸢,夏焱脚步一滞,跑过去抱起她,一把撕开了门上的封条,大踏步走进了院门。

“爹爹,你回来了。”

夏焱在屋中生了火,放好炭盆,泡了汤药,看着她喝下去。等她恢复了意识,才开口对她说话。

“鸢儿,爹爹今日戴罪回家,恐怕凶多吉少,鸢儿须去别处避难。”他语气平静:“鸢儿就当做爹爹是与娘亲出门远游。留鸢儿独自在世上,也要好好长大。”

她只是流泪,抱着父亲不撒手。屋里只有她的哭泣声。

“爹与娘在天上看着你,保佑鸢儿一生无病无灾,平安康健,诸事顺遂。”

她现在才看清,夏焱身旁的桌上,放着一把制式奇特的刀。刀柄上缠绕着层层绢布,是皇帝才能使用的明黄色。

是斩龙刀。

此刻院外传来嘈杂脚步声,夏焱在她后脖颈轻敲了一下,她就昏睡过去。接着他立刻起身,拿起斩龙刀走了出去。

天地俱黑。

夏青鸢再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满脸是泪。四周依然是河神庙后园,陆远抱着她半跪在地,眼神关切。

“夏青鸢,你可是想起什么了?”

她看着他,却像是隔着千万里。

陆远原本紧握着她的手顿时松开。她抽离他,起身坐了起来,眼中泪痕未干:

“陆远,当年陆家与夏家的祸事,是不是……与那幅画有关?你早就查到了,却一直未曾告诉我,为什么?你也觉得……始作俑者是我,是吗?”

她从他怀抱中挣扎起身,陆远下意识想要抓住她手腕,却收回了手。

“应当记得的,不应当记得的,我全想起来了。”她直视他,像是在仔细看他最后一回,要把模样记在心里:“当年的事,的确与你我有关。若不是我……或许陆将军也不会死,我爹他也不会蒙冤下狱。你全知道,为何不告诉我?” 她咬着牙,眼里泪珠滚落:“陆大人,我现在一看见你,便想起那些事。我怕是……不能与你在一处了。”

她转身要走,却被陆远攥住了手腕:“若是我不放手呢?”他咬着牙,却低垂眼帘,不敢与她直视。

“不放手,你要将我像猫狗一样,关在陆宅里养着么?”她甩手要挣脱,却挣脱不开。陆远顺势将她拉回来,她后退两步,后背撞到她胸膛上。陆远用手臂圈着她,语气像是在安抚她,却更像是在安抚他自己:“鸢儿,你冷静一点。此案尚未查清,或许还有你我都不知道的事。”

他的手冰凉。夏青鸢转回身,捧起他的脸吻了一吻,嘴唇也是冰凉。陆远立即抓住她抚在脸上的手,却像游鱼一般滑脱了。

“先处理柳娘的后事。待回京城,你想如何处置我,便如何处置。”

(八)

回了扬州,府衙内仍旧点着灯火,周礼与窈娘在桌边讨论案情,听见脚步声欣喜起身,却是夏青鸢一人前来,不见陆远。

她的脸色与出发时判若两人。在怀袖中掏出一份手书,放在桌上:“这是柳娘的认罪书。她一人担下了所有凶案的罪名,现已服毒自尽了。”

窈娘皱眉拿起那文书仔细看了看:“与案情细节都对得上,只是没有证人。柳娘定有同谋,你们可查到了?”

夏青鸢思索了一会,却摇了摇头:“没有查到,恐怕已逃走了。”

几个时辰前,她与陆远目送着那些红衣少女们换上了寻常衣裳,带着行囊,坐船离开了扬州。柳娘散尽毕生积蓄,为他们安顿好前路。想去投亲的、归家的,前往江都学艺的,她都一一为她们四处打听,寻了可靠的保人一路护送。

柳娘被葬在了后园那棵槿花树下。夏青鸢在那座新坟前坐了许久,陆远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。

“师父呢?怎的不见他回来?是他又惹你生气了?我去劝劝他。”

“周礼。”她声音苦涩:“别再叫我师娘。”

窈娘方才在埋头查看文书,听闻这句话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她。

“我与陆远,已经没有关系了。”

(九)

“师……夏大人,你们是否在柳娘那里听到了其他线索?” 周礼难得严肃地开口:“就算是多年前的案子,也或许与此案有关联。”

她低眉沉思许久,终于开口,苦笑了一下:“若是柳娘所言都是真的,她原本与我爹娘都是旧相识。”

半个时辰后,听了夏青鸢的话,众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
“当年究竟是谁,给了柳娘那幅先皇后的画像?为何皇帝对于那副画如此忌惮,甚至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陆将军?”

“或许是……陆将军过去与先皇后有私情?”

这确实是最容易想到的解释,更何况大历朝有关四柱国辅佐皇帝打天下的话本子里,十本有八本讲的全是这五个人的情感纠葛。而其中被猜测最多的,就是先皇后江羽衣与皇帝刘玄礼及镇国将军陆停渊之间的纠葛。”

“左相呢?”

“九千岁么,虽然与先皇后是同乡,先皇后尚在扬州时,两人就过从甚密,但话本子里对这两人的关系却言之寥寥,大略两人之间……确是没什么。”

“唯一一次九千岁与先皇后的交集,据说是在先皇后薨逝、公主夭折之后。那时皇帝刚自狼牙山打了胜仗归来,却看到大营被踏平,皇后难产而死。虽说后来陆将军赶到,击退了敌军,但也来迟了一步。九千岁随皇上一同归来,看见此景,当即咳血昏厥。皇帝哀思过度,在大帐中守着先皇后的棺木数天,说谁劝他离开就杀了谁。是九千岁冒死进去,与皇帝大吵了一架,才将皇帝请出了大帐。听闻皇帝刘玄礼那一夜过后,两鬓黑发悉数变白。而先皇后的后事,是九千岁一手料理,他还亲手刻了墓碑。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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