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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日就要成婚了,夫人怎么……比我还急。”他皱眉看着她,嘴上在嘲讽,手却已无法自控地抚上了她藕色的脖颈。终于,当她踮起脚咬住他下唇时,陆远的瞳孔忽而一震,却没有推开她,反而逆来顺受地由着她作乱。屋外天色将暗,屋里的气温却越升越高。屏风里,高个子的青年被少女抵着靠在墙上,她眼神迷离,双手环在青年的脖颈上,踮起脚费力地吻着他。青年任由她鱼肉,眼里神色晦暗,手却堪堪扶在她腰际,像是怕她摔倒,也像是想碰却不敢触碰。青年的眉头皱得更深,手略微使力,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。继而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来,踹开房门,走出了古寺。

那日深夜,一辆乌漆四驾的马车停在江都夏府门外。马车上印着羽翎卫的鱼龙标志,无人敢拦。车帘被掀开,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走下来,一身乌黑色军服,衣襟略微散乱,却更显风流。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,被裹在黑色大麾里,正在安睡。

府上大门紧闭,他敲了敲门,大门应声开启。家丁先看见他的腰牌,慌忙进屋通报。一声声传进深宅,中年妇人咳嗽着走出来,脸上挂着怒气,却有掩饰不住的,计谋得逞的喜悦:“不知是哪位大人将我家小姐送了回来?这传出去,让我怎么和陆大人交待……”

她话音未落,看见了他之后却呆在了原地。

“在下陆远。送未婚妻回府,路上……叙旧,耽搁了些时。”他大踏步走进里院,如入无人之境。

那夜之后夏青鸢醒来,听见窗外鸟声嘁喳,以为古寺种种只是个梦。她下床梳洗,踩到一双朱红锦缎绣双凤的鞋,伸手又摸到了檀木雕花的床边,垂下层层帘幔的床帐。

这里不是她平常睡的铺了草席的冰凉柴房,是贵客才能住的卧房。她拍了拍脑袋,昨夜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,她一个激灵爬下床,找到妆台上的铜镜端详自己,果然看见了脖颈处一道红痕。

夏青鸢哀嚎一声掩住脸。昨夜的事果然是真的,她果真和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春宵一度了,还被送回了夏府。最惨的是,她将昨夜的关键情节忘得一干二净,只记得……那人个子高,话少,一双鹰隼一样的眼,一直看着她,却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。她能感觉得到,他对自己的态度虽忽远忽近,却有求必应。他在迁就她。是同情,还是好奇?好奇一个孤苦女子能放弃自己到何种田地?她不知道。

昨夜后来古寺禅房外下了雨。雨声淅沥,盖住了很多其他声响。她记得他的手没碰过她,却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吻她。两人假模假样地缠绵,却都没打算停下。后来……虽然关键的片段全忘记了,但她心里空落落的,像是缺了什么。是什么?她没有细想。

走廊外亮起晃动的提灯,侍女不习惯地喊她夏小姐,提醒她梳妆沐浴。

对了,她今日要大婚。

夏青鸢又在心中哀嚎一声,这是什么鬼打墙一般的人生。她以为昨夜不是死在夏家的人手里就是那个人手里……等等?为何那人能将她一路畅通地送回此处,而她又没事人一样地住在了贵客卧房?按照昨夜的路数,难道她姑母竟没有借此做文章?

难道,那个人非但与昨夜的诡计无关,而且还是个连她姑母也不能招惹的人?

她推开门走出去,拦下了方才通报的婢女:“昨夜是谁送我回来的?”

那婢女却越过她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人,立马头摇得拨浪鼓一样,慌不择路地跑了。

夏青鸢也回头,却看见那走廊尽头的清晨光影里,有个穿着纯黑袍服的高个子男人,正靠在廊柱旁假寐。

廊外是一丛青竹。风吹动时,竹叶沙沙作响。那黑衣服的男子就与竹林浑然一体,只有脸是纯净的玉色,两道眉峰峻拔,墨色深青,是竹子的骨节。

她想起从前在市井里听官兵喝酒闲谈时说过,久战沙场的人,习惯站着睡觉。他双眉微蹙,像做了噩梦。是昨夜那个陌生人。或者……按昨夜的程度,如今或许不算是陌生人。

她咳了两声,那人蓦地睁开双眼。狮子被惊醒时往往掩饰不住杀意,那眼神是无感情的眼神。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。见是她,他眼里的杀意又收敛起来,换成春风和煦的微笑:“昨晚睡得好么。”

夏青鸢这次是真被呛到,又咳嗽了数声,脸色涨红地抬起头。

对方笑得更开心:“看来,是受凉了。怪我。”

她刚要张口问他是谁,对方却慢悠悠朝她走过来,像狮子走近猎物。纯黑衣袍上丝缎光泽耀眼,她第一次看清那上面以银丝暗纹绣成的图案:是鱼龙,又称摩羯,一种传自漠西的异族图样。

大历朝所有品级的文官武官中只有一类人的服饰中可用鱼龙纹,那就是专司三品以上朝廷大员所犯案件、独掌诏狱的羽翎卫,而昨天院中的红纸封条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御赐羽翎卫指挥使。这个人,是陆远。

“夏青鸢,别来无恙。看你的眼神,是终于认出我了。”

晨光一格一格地穿过回廊,朦胧又暧昧地罩在两人身上。夏青鸢还在震惊于自己睡了原本是仇家的未婚夫这件事里,陆远却先发制人,问了她一句:

“我好看么?”

她看不透这个人,只好说实话:“好看。”

“你喜欢么?”

“什么?”夏青鸢懵了。

“我说,假如我不是陆远,你就不会讨厌我,是不是?”他低头,看见她颈边昨夜留下的红痕,不禁咳了一声,转过眼去。

“可你是陆远,你也早知道我是谁。昨夜的事,也有你一份吧?”她毫不遮掩地直视他,陆远的神色慌乱了一瞬。

“我发誓,我本不知道你也会去净慧寺上香,只是碰巧遇见罢了。我察觉大殿燃的香有问题,才会跟你出去……”说到这,他停了一停。

“那既然是碰巧遇见,你又为何要救……” 她下意识反驳,却突然住了口。

晨光照在他身上,他今日衣着齐整,离得近才能看见颈项与领口交接处,有一排若隐若现的牙印。她记得昨天确实咬了他,也记得他肩宽腰窄,手臂坚实有力,是常年在外征战会有的体格与身材。昨天耳鬓厮磨的回忆像走马灯似地浮现在眼前,就算他现在穿得严严实实,都拦不住她胡思乱想。

“咳,其实……昨夜,我们没有,咳,那个什么。”他仰首望天。这个话题确实太尴尬。

“没有??那、那我们?”她难以置信。

“咳。我们确实……那个什么了。但是没有……那个什么。”他又重复了一遍,接着没好气地反问:“难道你我究竟有没有……你自己没有感觉?还是说,你又忘了?”

夏青鸢耸耸肩:“我忘了。只记得你起初不答应,后来半推半就,再后来反客为主……”

她还没说完,陆远就先一步捂上她的嘴,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:“算了,我为什么要同你计较这个。”

“所以……你昨夜为何没有同我那个什么?难道……你不行!”想到这个可能性,夏青鸢居然心中窃喜。原来陆远娶她是这个原因。他害怕京城闺秀们嫌弃他,就找个全天下唯一不敢嫌弃他的人——活得如同过街老鼠的夏家遗孤。

瞬间,夏青鸢看陆远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同情。

“我行不行,你以后就知道了。”陆远没理她,转身就走。

“那为何你……”她这句话刚问出口,心中一震,又想到一个不可能、但又极其合理的答案。

陆远不远千里地来找她,在街市上偶遇她,在古寺里出手相救,又下重金要娶她为妻,还在最适合下手的情境里没有乘人之危,或许……他并不是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恨她,只是这答案太过荒谬,连她自己都不相信。

“陆远,你不会是……”她话没说完,就咽了回去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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