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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有这么复杂的案子。”红姑叹气。

“不复杂,”裴训月摇摇头,“化虚方丈借着自己是皇后偏门亲戚,为人霸道,想杀他的人很多。但他住在朱知府家里,能杀他的人又很少。”

“朱知府那么想立刻烧了化虚,会不会是他有问题?”

“不知道。烧了尸体对凶手有什么好处?依我看,真正的凶手,应该反而希望化虚暴露在众人眼前。”

“为什么?”红姑疑惑。裴训月还没回答,忽听得廊下有人一声咳嗽。树上积雪被那人衣袍拂过,簌簌落了下来。裴训月抿唇,看见枝桠底下一双毛毡靴。

“宋昏。”

裴训月讲话的声音不高,在女儿家中偏低沉,语速也慢,无端端给她添了几分冷冽气。宋昏听见她喊,便从树杈后笑眯眯走出来,嘴里还啃着根骨头棒。他似乎是洗了把脸,相貌好看多了。

裴训月眼里有一霎那的晃神,过后却是失望。

宋昏和那人仍然是云泥之别。

“裴大人有何事吩咐?”宋昏朝她行礼。

“无事。”她扬一扬手。

“厨房里胖婶又做了些白萝卜炖羊肉,你去吃点吧。”转眼又道。

“多谢大人记挂。”宋昏拱手,笑眯眯地走了。裴训月和红姑盯着他踩那双脏毛靴穿过垂花门。“像么?”裴训月问。红姑不言,只默默地看,半晌,说了句:“当年我其实也没怎么见过东宫那位。”

“不过,眼睛倒是有九分像。其他的,我看来无一处相似。”

弱水三千。九分也就够了。

胖婶其实哪会勤快得做炖羊肉,无非是裴训月特意吩咐给宋昏加了餐。

僧录司里众人从京城各部调来,最会识人眼色。裴训月如此待见宋昏,他便在众人口中从“臭烧炉的”变成“司炉人宋先生”。

“方丈送进衙门里,袋里少了一两银,肚中多了三两肉。”宋昏却不以为意,出僧录司的门时还只管大笑大说,与匆匆赶来的副主事林斯致撞了个满怀。

“无礼。”林斯致轻轻骂一句,语气却殊无怒意,反而盯了宋昏一眼。宋昏微微颔首,走了。林斯致理理衣裳,直奔正厅去寻裴训月。“贤弟!”他高喊,走到裴训月身前才压低声音,“我已照你说的,趁朱老爷和他小老婆吃午饭的时候,去朱府秘屋探过一回。”

“看完屋子我才觉得,这案子当真有鬼。”林斯致擦一擦额头的汗珠。

“斯致兄,喝口茶润嗓,慢慢说。”裴训月给他倒水。

“朱府和皇后交好,便在宅里专门辟了间密室供化虚方丈修禅静坐。这屋子三面是墙,一扇仅可透气的小窗。门从里面锁好后,外头仅能用钥匙打开,唯一的钥匙由管家林丰秋保管。偏偏这林丰秋昨晚突发痔漏,去医馆治了一夜才好。大夫和林丰秋本人都可以作证,钥匙一直在林丰秋裤腰带上拴着。”

“我记得朱知府方才说,府中下人去给化虚送早膳,敲了许久的门都不开,门一直从里面锁着,还是等林管家回来后,才把门打开,发现化虚已死。”裴训月道。

“对,这就是这案子奇怪之处,”林斯致惊愕,“化虚昨晚最后见过的人就是翠珠——给化虚送过药膳的小厮可以证明,他看见翠珠和化虚吵吵嚷嚷的,随后翠珠从化虚的房间里跑出来,化虚关了门。”

“可翠珠说她没有杀人。”红姑插嘴。

“杀不杀人已经不是关键,关键的是这屋子有鬼。”林斯致喝口水,吐了口气,“贤弟,你同我去一道瞧了就知道。”

“我说的有鬼,是真的——有,鬼。”他缓慢重复。

裴训月混不吝的性子,自然从来不信鬼神。红姑也是个从小练武的,没沾过人命但刀下总见过人血。她们二人听林斯致之语,只是淡淡,等到了朱府才明白何意。

——他说的有鬼,是肉眼可见的“鬼”。

只见那方正秘屋之内,沿着雪白墙壁陈列数十尊小鬼像,密密麻麻,俱是怒目圆睁三头六臂,辟以金漆,竟将这间房子围了一圈,在暗不透光的屋子里看上去十分可怖。

“这化虚怎得专奉小鬼,叫人看了不舒服。”红姑蹙眉,半只脚踏进去便不肯再动。林斯致见红姑风情貌美,哪能想到美人武功在他十倍以上,还只顾逞君子好逑之风,挡在红姑面前保护,独留裴训月走在二人前头,先一步进了密室。

裴训月穿一身官服。本就高挑身材,衣服笼在她身上倒也合宜。只是脚比寻常男人小,所以那靴子故意穿得大,很不跟脚,空落落的。她因此走得慢,听见靴子底的积雪踩在凿花砖上,化成水,噗呲噗呲的声音。

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如同这雪声,极缓。脚下像悬了千斤石子。叫人如同溺水。

屋里静得只听见几人的呼吸声。

众人的目光停在同一处——

小鬼像的中间。那儿有一尊佛。佛像浑身金漆,却比诸小鬼都高大。依旧是寻常的菩萨脸,只不过,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。

然而,初次看见这密室的人,都很难第一眼看见这佛像,纵然它处在中央。需要仔细辨认一会才能明白,而一旦明白那原因,便令人迅速吓出一身冷汗——

只因那佛像,被挖去了双眼。

望去一片漆黑空洞,恍若无底深渊。

“真可怕,为何挖去双眼?”红姑发现后首先表示诧异。“是啊是啊,所以我说这屋子有鬼呢。化虚在这样的房子里禅修,也不知道修个什么。”林斯致忙不迭附和。

裴训月站着不动,浑身却仿佛木塑一般僵直。好多好多年前,她和他一起,去太祖的大殿里玩,也曾在某个被锁住的厢房里看见这样一尊挖眼金佛。

“那是什么,昀哥哥?”年幼的裴训月张口就问。“不要问,盘盘。我们去玩别的。”昀哥哥捂住她的嘴,像撞鬼一样带她跑。尔后数年,太祖忽然驾崩。朝中无人,太后听政。她的昀哥哥从此被捧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最后死在三年前的寒冬,尸骨无存。

裴训月才十九岁,不爱讲沧海桑田,却也隐约觉得,大厦将倾,起于多年前那个撞见挖眼金佛的午后。从前鲜花着锦,烈火烹油,无非是悲剧的铺垫罢了。

密室幽暗,金佛无眼。所有来此地的人被那空洞的目光逡巡,无一不是寒毛竖立。

“这到底是什么菩萨?”林斯致看了许久,问。

“鬼子母神,佛教里专门守护小儿之神。”裴训月说。

“咦?”红姑突然说,“你们看,那眼洞后面,是不是又有一个小洞。”

另二人闻言,前去观察,果然看见那佛像头部有个极小的洞,正对着被挖掉的眼睛。洞圆得很规矩,不像是破损,倒像是有人故意凿出来的。林斯致在三人中个子最高,挺直身子观察那个洞,忽然严肃道:“这佛像眼睛的高度,正好对着我的胸口。”

此话一出,连他自己都是一凛。

化虚身长八尺,和林斯致差不多高。而他的致命伤,刚好在和胸口齐平的背部。

裴训月绕到佛像背后去观察。

只见那佛头背后,是这间密室仅有的一扇窗。

她正凝神,忽然,吱呀一声,窗子开了。

“你们......”话音未落,把密室里的三人吓了一跳。

三人抬头一望,才发现是朱知府。“下官叨扰,不知今晚可否有幸,请裴大人在府中用晚膳?”

“当然,朱兄盛情,晚辈不胜荣幸。”裴训月笑,又趁朱知府不注意,往窗外一瞧。

——原来这窗外便是一条羊肠小路,直通府内后花园。

也就是说,谁都有机会路过这里。

是夜,裴训月一行人便留在朱府内。朱府极大,设计精巧。府正中是一个小湖,从东府往西府去,需要乘船。朱知府请裴训月同乘,去往西府的宴客厅。“奇怪,这湖面倒不结冰。”裴训月说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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