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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”字还没想完,云倚风就打开了门。他双眼赤红,眉峰紧锁,只穿了一身流水样的贴身寝衣,如墨黑发胡乱散在肩头,不管怎么看,都不像是要暗探出门的打扮,倒很像是没睡醒的狂躁起床气。季燕然相当识趣:“打扰了,门主继续睡。”云倚风眼前一黑,整个人都软绵绵晕在了他怀中。季燕然:“……”季燕然道:“喂!”云倚风双目紧闭,身上如火滚烫,在这彻骨生寒的鬼天气里,越发像是一块烧红的炭。季燕然将人打横抱起,一脚重重磕上房门,将所有回旋的雪与风都堵回院中。卧室里的火盆早就被水浇熄,床褥与棉被也悉数丢在地上,房间里冷得像冰窟,饶是如此,云倚风依旧燥热难安,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意。季燕然强行握过他的手腕,脉象紊乱无序,时而猛烈到要跳出所有心头精血,时而又微弱不可见。云倚风将双眼睁开一线,看着床边模糊人影,拼力道:“明日就没事了。”他说话时咬紧牙根,手上青筋暴起,显然正在忍受巨大痛苦。季燕然心里摇头,伸手把他扶起来,抬掌按住胸口。一丝一缕的真气进入筋脉,虽不至于完全驱散痛楚,倒也总算能缓解些许。过了一阵,云倚风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,季燕然却丝毫不敢大意,手下反而更放轻三分。他自幼长于军营,见惯了皮糙肉厚的大梁将士,那都是挨上七八刀还能浴血杀敌的猛汉,无论哪里受了伤,随便开瓶药撒撒便能治好大半。可此时此刻怀里这个,且不说武功如何,至少看起来就要比西北那群人金贵许多,皮肤白得几近透明,身子又薄得像纸,锁骨更如细玉一般,似是稍一用力就会压成粉碎。所以就只能加倍小心。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,待云倚风终于肯睡着时,季燕然也早已满头是汗。他单手将人圈住,另一只手想去取地上的被褥,却摸到一把半湿炉灰,这才发现屋内火盆不但被茶水浇熄,还被打翻倒扣,到处都是粗糙炭渣,狼藉一片。云倚风的脚上也有斑斑血迹,应当是方才下床开门时,一路跌跌撞撞乱踩过去,不慎伤了他自己。季燕然心里叹气,索性将人抱到隔壁房中。小院厨房里再度响起风匣声,柴火在灶膛里燃得欢腾,有了上一回的经验,这回萧王殿下烧水烧得还挺快。云倚风被毒物折磨得精疲力竭,但觉浑身每一根骨头都要碎出裂痕,钝痛不断侵蚀着大脑,四肢瘫软,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,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抬起眼皮,浑浑噩噩中,只能模糊感受到一丝温暖,分辨不出究竟来自何处,只知道那是极温柔的、极耐心的,像夏日暖风,吹在碧波粼粼的琉璃湖面上。季燕然将一切都收拾停当,又替这玉雕雪捏的病秧子盖好棉被,连被角都压得严严实实,确定没有一丝风能溜进去,方才长出一口气。原来做老妈子伺候人,也不比行军打仗轻松。甚至还要更累一些。此时天已微微亮,季燕然回到云倚风房中,随便捡了一床干净些的褥子反铺在床上,靠着闭目养神。他稍微有些想不通,这一毒发就要命的架势,在遇到自己之前,究竟是何人在帮他疗伤,怎么此番出门也不一并带着。一翻身,胳膊下不知压了什么,硌得慌。摸出来一看,却是云门主日日挂在脖子上、当成宝一样的红玉灵芝。“良知”这玩意,完全不要好像也不行。季燕然用拇指搓了搓那假灵芝,脑仁隐隐作痛。也罢,今晚耗费内力替你疗伤,就当是还了半分人情。……窗外风声渐弱,雪也小了许多。房间里一片静谧漆黑,窗户缝里卡了雪,偶尔会被风推得“咯吱”涩响,越发显得室内温暖宜眠。被褥像松软云朵,一点一点柔暖地卷上来,从脚趾开始,到小腿、到腰、到脖子、到头发丝儿,酣睡中的人翻过身,四肢大喇喇摊开,在梦里露出傻笑。而床边站着的人,也跟着一起“呵呵”笑了起来。他嘴角翘起诡异弧度,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,眼神如同在欣赏某种祭品,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,方才缓缓伸出手。冰冷的,带着森然的指甲,严丝合缝卡上脖颈。剧痛伴随着窒息感,令美梦戛然而止,被褥里的人惊恐地睁开眼睛,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任何话。只能徒劳地张大嘴,四肢弹挣如干涸鱼尾,一路淋淋漓漓淌着血,被人从卧房重重拖到雪地里。眼前寒光阵阵,那是一万只猛兽的利爪吧,或是尖牙。恐惧已经掩盖了疼痛。血肉横飞间,他觉得自己被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包围了。墨蓝色的天幕,往那双努力瞪圆的眼睛里,投下最后一寸暗沉颜色。惊悚而又绝望。冰雪鲜红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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