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莲少年及家事法院不像电视上的法庭那样严肃高大，它温暖、明亮，墙面贴有彩绘的动物cHa图，还有一张写着「收养月」的紫sE海报挂在法庭门口。这里并不审判谁，而是为了让一段新的家庭关系开始。今天，是新被正式询问是否愿意被收养的日子。

他坐在法庭正中央的长桌前，穿着白衬衫与一件乾净的针织背心，双手紧张地抓着膝盖。站在他身旁的，是那对这几个月以来始终温柔陪伴他的江承伟和林佩蓉。江承伟，四十八岁，带着眼镜、总是笑着的中年男子，是一所国中的自然科老师，喜欢植物、热Ai慢跑；林佩蓉，四十七岁，是一名社工，留着俐落短发，说话柔软但眼神坚定，经常会在晚餐後陪新看书、练中文。

他们正在申请正式收养新，而主持这场收养听证的法官，是一名三十出头的nVX，名叫谢知霏。她戴着金边眼镜，绑着高马尾，穿着法袍却没有想像中的冷漠。她开口的声音不疾不徐，语调像轻轻抚平紧张情绪的布：「你就是新吗？」

新点点头，有点羞涩地答：「我…是。」谢知霏微笑起来，目光移向他身边的江承伟与林佩蓉，又看看坐在旁听席上的一群小孩──那是从送子鸟育幼院来的朋友们，小乐、结衣、阿火、小白、忍…每一个人都穿着整齐，双眼紧盯着新，彷佛也一起坐在那法庭中央。

谢法官翻了一下桌上的文件，缓缓开口问道：「这里是法庭，但我今天不是来问你要不要接受惩罚，我只是想问你──新，你愿不愿意让江承伟先生和林佩蓉nV士成为你的爸爸和妈妈，作为你一辈子的家人？」

新的指尖紧了又松，耳边传来朋友们的呼x1声与椅子吱嘎的细响。他没有立刻回答。视线偷偷撇向旁听席，小乐正对他b出一个拳头再伸开的手势──像是鼓励他去「撑住」。林佩蓉没有催促，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，像往常那样让他知道：「你不需要一个人做决定。」江叔叔也低声说：「你不需要完美，你只需要是你。」

新咬了咬唇，吞下一口不稳的气息，终於缓缓点头。「我……我愿意。」谢知霏点头，记录笔划下简洁俐落的声音，在空气中划出一种正式又清晰的肯定。「好的，既然你愿意，法院将正式进行收养程序。从今天起，你将拥有新的法定父母。」朋友们在後头悄悄地拍手，有人眼眶红红的，小白甚至躲在结衣身後擦鼻子。

新转头对他们笑，那笑容不像以前总藏着不安与害怕，而是第一次──像一个真正有家的孩子。收养仪式结束後，孩子们正兴奋地在法院外的花园里玩耍和欢送，笑声此起彼落。而在角落一间会客室内，谢知霏悄悄请林利留下来片刻。

林利双手交叉地站着，仍是那张多年未变的严肃脸孔。谢知霏轻轻将法袍脱下，挂在椅背上，转身看着她。「林利老师，好久不见。」林利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，但马上收回：「原来你还记得我？」

谢知霏轻轻一笑，眼神坦然：「怎麽会不记得？我是第五个入住送子鸟的孩子，你在我刚来的那年剪掉了我的长发，说脏辫子会招蚊子，还叫我每天写三页情绪日记。」林利嘴角终於微微牵动了一下，但没笑，只是低声道：「那时候的你，天天想着打人。」

「因为那时候，我什麽都没了。」谢知霏语气仍平稳，「我恨我妈妈把我丢下，恨我爸爸从未露面，也恨这个世界凭什麽只让我一个人承担。」林利垂下眼，看着桌面上的水杯，沉默了几秒，才说：「後来，我有看着你长大。」

谢知霏点点头：「我知道。我大学毕业的那年，还收过你寄来的贺卡。只是你从不说自己的事。」她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柔和却真切：「老师，我今天来，不只是做一个法官。我也想让你知道，我一直记得送子鸟──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关心、被人管教、也被人理解。」

林利抬头看她，那张看似坚y的脸庞，藏着一丝掩不住的情绪。「我开送子鸟，不是出於慈悲。」她低声开口，眼神里带着久远的影子：「我年轻时，做过很多错事……我害了一个孩子失去X命，失去了她的一切。那孩子的母亲，是我唯一的朋友。我什麽都做不了。只能……开这个地方，希望能赎一点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