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七章没有声音的战场  燕翔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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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那天深夜,爸爸将那封牛皮纸信封交到我手中後,家里的空气就变了。

它变得沉重、黏稠,像梅雨季来临前,那种Sh气饱满到足以拧出水的状态。爸妈不再低声争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。爸爸cH0U菸的次数变多了,常常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的塑胶椅上,望着街景出神,一口接一口,直到脚边落满菸蒂。妈妈则把所有的JiNg力都投入到无止尽的家务与店务中,锅碗瓢盆的碰撞声b以往更响,像是在发泄着什麽无声的、巨大的情绪。

而我,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也是这个家里最无能为力的幽灵。

调解会的前一天早上,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假装在看电视,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厨房里的一切动静。妈妈在打电话,对象应该是阿姨或舅舅,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反覆说着:「……免啦,真的不用……我们自己想办法就好……」那每一个拒绝的字眼背後,都透着一份不愿麻烦别人的固执与辛酸。

爸爸则在另一头,拿着那支老旧的Nokia手机,跟我们家的机车强制险业务员通话。他的背影僵直,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。

「王先生,是,明天早上十点,在区公所二楼……警察那边的笔录跟初判表影本你都有了吧?……嗯,我明白,强制险的医疗给付有上限……是,我知道,这个不包含JiNg神赔偿跟财物损失……好,明天麻烦你了。」

「初判表」……我对这个词很陌生,但从爸爸凝重的语气中,我猜想,这大概是某种决定我们命运的关键文件。

「哥。」

一瓶冰凉的蜜豆N贴上我的脸颊,我吓了一跳,回过头,是湘芸。她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到了我身後。

「看你一脸快要Si掉的样子,喝点甜的,补充一下血糖。」她把蜜豆N塞进我手里,然後在我身边坐下。

「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喔?」我接过蜜豆N,冰凉的瓶身让我的掌心一阵刺痛。

「是你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。」她盯着电视萤幕,却像在对我说,「爸妈他们……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办,他们不是在怪你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我低声说。
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怪我,那份愧疚才更加沉重,重得像一整座中央山脉,压在我的x口。

湘芸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问:「哥,你那天……到底是怎麽把那个锅子洗乾净的?」

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她终究还是问了。

我转头看她,她也正看着我,眼神清澈而执着,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。她不是在质疑,她是在……寻求一个答案。

「……就那样洗的啊。」我避开她的目光,转回电视上正在重播的「康熙来了」。

湘芸轻轻叹了口气,没有再追问。但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,似乎又厚了一分。

下午,妈妈让我回房间试穿明天要去调解会的衣服。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sEPolo衫,和一条深sE的卡其布长K。我换上後,她又拿来那副沉重的铁衣,仔细地帮我穿上,将每一条魔鬼毡都抚平、贴紧。

「医生说,出门还是要穿着,b较安全。」她说。

我点点头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苍白、消瘦,被黑sE的塑胶与金属牢牢禁锢着。这副模样,不像要去和解,倒像一个即将上刑场的囚犯。

这身铁衣,就是我的囚服。

调解那天,台南的yAn光毒辣得像要把人烤乾。

我们提早了二十分钟抵达安中路上的安南区公所。二楼的走廊上,几排冰冷的塑胶椅靠墙摆放着,已经有两家人等在那里。

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。
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和我们一样,脸上都写着相似的焦虑与凝重。其中一家,是一个穿着深蓝sE丝质连衣裙、气质g练的母亲,和一个面sEY沉、双手抱x的父亲。他们就是上次那位言辞犀利的林太太和林先生。另一家,则是一个穿着卡其sE套装、看起来较为温和的母亲,和一个身材微胖、眉头紧锁的父亲。我猜,他们就是另一位伤者的父母,陈先生和陈太太。

四位家长的目光,在我们出现的那一刻,像探照灯一样,齐刷刷地S了过来。那目光里,有愤怒,有审视,有不耐,像无数根细小的针,刺得我皮肤阵阵发麻。

我下意识地低下头,不敢与他们对视,只能将视线聚焦在脚下那片磨损得露出灰sE水泥的磨石子地板上。爸爸沉默地领着我们,在走廊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,与他们保持着一段尴尬而安全的距离。

等待的时间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。

走廊上的空气混浊而闷热。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,发出「咿呀、咿呀」的规律声响。墙壁上贴着过期的防疫海报,和几张里邻活动的宣传单。我能闻到空气中那GU属於公家机关特有的、混合了旧纸张、灰尘与樟脑丸的奇特气味。

爸爸一言不发,只是从口袋里m0出菸盒,又意识到这里不能cH0U菸,只好烦躁地将菸盒在手里捏来捏去。妈妈则紧紧地握着一个资料袋,里面是医院的收据和诊断证明,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十分钟後,一个穿着合身西装、戴着金边眼镜、看起来JiNg明g练的男人提着公事包走了过来。他径直走向我们。

「许先生,许太太,你们好,我是国泰产险的理赔专员,我姓王。」他礼貌地点点头,递上名片。

「王先生,你好你好。」爸爸连忙站起来,有些局促地与他握手。

王专员的出现,像是在这潭Si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。对面那两家人的目光,也立刻被x1引了过来,眼神变得更加锐利。

终於,十点整,一位工作人员打开了调解室的门。

「各位,可以进来了。」

我们鱼贯而入。调解室b我想像的更小、更压抑。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,剩下的空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。墙角的开利冷气机依旧发出沉闷的轰鸣,但吹出来的风,似乎把室内的紧张气氛搅拌得更加浓稠。
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位调解委员坐在主位。我们一家和王专员被安排在长桌的一侧,而林家与陈家,则坐在我们的正对面。

一坐下来,我就感觉到那八道视线,像聚光灯一样,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。我只能将目光垂下,盯着桌面上被前人画下的、意义不明的原子笔刻痕。

会议,就在这样一种极度不对等的、彷佛公审般的氛围中开始了。

里长照本宣科地念完开场白後,林太太便立刻发动了攻击,甚至b上次更加猛烈。

「陈委员、李委员,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。」她将一叠资料「啪」一声甩在桌上,「我儿子林伟廷,右手腕两处骨裂,打了快两个月的石膏,到现在连转动手腕都会痛!医生说了,就算好了,未来Y雨天也可能会有後遗症,更不能提重物!他是一个准备考长荣美术班的学生,你们知不知道,这等於是毁了他的未来?」

她顿了顿,冰冷的目光转向我:「你,许舜仁,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,就想没事了吗?」

我感觉喉咙像被砂纸磨过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这时,一旁的陈太太也开口了,她的语气相对温和,但内容却同样沉重。「我儿子陈家豪,左小腿被机车排气管烫伤,三度灼伤,清创手术缝了十六针。医生说,那道疤是永久X的,以後就算做雷S也很难完全消除。他才十七岁,以後夏天连短K都不敢穿,这个心理Y影,要怎麽算?」

眼看着对方两家人就要开始轮番控诉,爸爸忽然深x1了一口气,从他那有些陈旧的公事包里,也拿出了一份文件。

「各位委员,林先生、林太太,陈先生、陈太太。」爸爸的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,他将那份文件推到桌面中央,「这是警方提供的初步分析研判表。」

对面四个人的表情都愣了一下。

爸爸指着那张纸,继续说:「上面写得很清楚,我儿子许舜仁,是涉嫌无照驾驶,未注意车前状况。但是,对方,也就是林同学和陈同学,则是涉嫌行经路口未减速,疑似超速。」

「疑似?疑似就代表不是!」林先生,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,终於开口了,声音低沉有力,「我儿子的车速绝对在速限之内!你们无照驾驶就是不对在先!」
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「是,无照驾驶是我们不对,这点我们绝对承认,也愿意负最大的责任。」爸爸的腰杆挺直了一些,「但是,车祸的肇事责任,并不是百分之百都在我们身上。如果不是他们车速太快,我儿子……也不至於完全反应不过来。」

这句话,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,瞬间激起了千层浪。

林太太和陈太太立刻开始反驳,会议室顿时像个菜市场,充满了激动的争执声。
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保险专员王先生,轻轻地咳了一声。

他那声咳嗽不大,却有一种奇异的镇定作用,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平息了下来。

「各位,请先冷静一下。」王先生推了推眼镜,语气温和而专业,「首先,我代表国泰产险,再次对两位同学的遭遇表示诚挚的遗憾与关心。法律跟人情我们都要兼顾,今天坐下来,就是为了找一个对大家最好的解决方案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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