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重来一世
十岁的万埃紫雨从尸堆里爬出来时,满月正悬在万灵宗废墟的上空。
寒风裹挟着血腥气,将他的黑色长卷发吹得凌乱,发丝被凝固的血块黏成一绺一绺,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小脸上。深紫色的眼眸倒映着遍地残肢——那些昨日还摸他脑袋的长老们,此刻只剩下一具具剥了皮的尸骸,血肉模糊地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。
"爹……娘……"
稚嫩的嗓音卡在喉咙里,像是被血锈住了。
小紫雨踉跄着穿过主殿,绣着雷纹的锦靴踩在黏稠的血泊中,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作呕的“咕唧”声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,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在百兽峰喂玄鸟时,那柔软的羽毛蹭过掌心的触感。
——就在三天前,他还骑在灵鹿背上,和师兄比赛谁先跑到山顶。
——而现在,那只灵鹿的头颅滚在台阶下,师兄的尸体被钉在宗门的牌匾上。
宗主寝殿的玉床上,他看见父亲万埃雷霆的骨架仍保持着护持的姿势,森白的肋骨间插着魔尊裘千机的本命法器——噬魂钩。
紫雨的双腿发软,跪倒在玉床前。
——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教他炼器时说的话:"紫雨,你是天生的炼器师。"
——而现在,百锻峰的火炉被砸碎,峰主的尸体被塞进他自己锻造的鼎炉里,烧成了焦炭。
右耳垂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痛感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紫雨伸手触碰,指尖触到一颗不知何时出现的红痣,此刻正诡异地发烫,妖异的红光映着他满是泪痕的小脸。
恍惚间,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被抽筋剥皮的画面——惨叫声、狞笑声、血肉撕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,刺得他头痛欲裂。
"这是……什么……"
紫雨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
——他想起自己曾经最怕疼,连被灵蜂蛰一下都会哭鼻子。
——而现在,他站在尸山血海里,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。
三千里外·逍遥宗
云海翻涌如涛,九重天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山门前的汉白玉石柱上,千年仙鹤敛翅而立,雪白的翎羽边缘镀着一层金辉,在朝霞中流转着七彩光晕。
清心殿内,浩然仙尊仇鹜正在绘制符咒。他端坐在青玉案前,雪白的长发如瀑垂落,发梢几乎触及地面。那张如玉雕琢的面容上看不出岁月痕迹,唯有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沉淀着千年沧桑。眉心一点朱砂印记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金芒,衬得整个人如同九天神明般不可亵渎。
白玉般的指尖执笔如剑,朱砂在符纸上流转出玄奥纹路。突然,他指尖一颤,笔锋失控,在黄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红痕,如同心头滴落的血泪。
"啪!"
案几上的青瓷茶盏毫无征兆地炸裂,滚烫的灵茶溅在他雪白的广袖道袍上,晕开一片刺目的茶渍。殿外守候的道童闻声探头,却见向来古井无波的仙尊脸上竟浮现一丝裂痕。三千白发无风自动,在身后如雪浪翻涌,周身萦绕的仙灵之气骤然紊乱,震得殿内悬挂的青铜古钟嗡嗡作响。
"紫雨......"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声低喃轻得几不可闻,却让整座清心殿为之一震。仙尊猛地起身,宽大的袖袍带翻了案几上那盏青玉魂灯——这是当年与万埃雷霆结拜时点上的兄弟灯,此刻灯芯明明灭灭,映得他浅褐色的瞳孔中似有银白数据流闪过。
道童惊恐地发现,仙尊修长如玉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。那双向来执掌乾坤的手,此刻正死死攥着一枚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红叶,指甲刺入皮肉,渗出点点血珠。
"师尊?"道童怯生生地唤道。
仇鹜恍若未闻。他望向殿外翻腾的云海,白发在晨风中飞扬,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仙剑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。眉心朱砂印记突然大放光明,照亮了殿内悬挂的那幅《九霄问道图》——画中那个紫衣少年的面容,竟与魂灯摇曳的火光渐渐重合。
殿外,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,雷声隐隐。守山的仙鹤惊飞而起,雪白的羽翼划过天际,如同破碎的梦境。
【警报!世界线变动率5%】奥兹的电子音在虚空中响起,【检测到宿主身上异常能量波动】
——而山门外那个满身是血的孩子,对此一无所知。
紫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逍遥宗山门的。
他的膝盖早已磨得血肉模糊,十指指甲全部外翻,在白玉石阶上拖出十道触目惊心的血痕。每爬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,但身后万灵宗的冲天火光逼着他不敢停下。
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,照在"逍遥问道"的鎏金牌匾上时,他终于支撑不住,重重跪倒在最后一阶。染血的小手死死抓住山门前的石雕莲花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"求……仙尊……收留……"
稚嫩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却惊动了正在扫地的守门童子。那童子约莫十二三岁,穿着月白道袍,见状吓得连扫帚都掉了。
"这、这是……"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童子瞪大眼睛。台阶上那个孩子不过十岁模样,浑身是血,黑色长卷发散乱地铺在玉阶上,像一朵被暴雨打落的墨莲。更诡异的是,他右耳垂那颗红痣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,在晨雾中忽明忽暗,如同某种不祥的诅咒印记。
"师尊正在闭关……"童子结结巴巴地说着门规,却见那孩子突然抬头——
一双深紫色的眼眸,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揉碎了装进去。
"带他进来。"
冷冽如冰泉的声音突然从云海深处传来,惊得童子扑通跪地。只见九千级台阶尽头的云雾倏然散开,露出端坐在青玉莲台上的身影。白发如雪,道袍胜霜,浅褐色的眼眸隔着千阶之遥,却让紫雨感到针刺般的疼痛。
紫雨不知道的是,在第一世,同样是这个山门,浩然仙尊只是淡淡说了句"跪下",让他在暴雨中跪了七日才收入门下。
"你……"
仙尊的声音在颤抖。
还没等紫雨反应过来,一股清风便托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。眨眼间,他已落在莲台前,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捧住脸庞。
仙尊向来淡漠的眉眼此刻扭曲得可怕,浅色瞳孔剧烈收缩,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。紫雨怔怔地看着这个陌生人,却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染血的倒影。
"对不起……这次师尊一定……"
白发仙人突然将他搂进怀里。紫雨呆住了,鼻尖萦绕着清冷的梅香,耳边是仙尊急促的心跳——快得不像活了几千年的修士,震得他耳膜发疼。
恍惚间,紫雨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:暴雨倾盆中,那个孤零零跪在山门前的孩子,而仙尊就站在檐下冷眼旁观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画面突然切换——清心殿内,仙尊在魂灯前彻夜不眠地画着招魂符,画一张烧一张,白玉般的手指被符纸割得鲜血淋漓……
"仙尊……认识我父亲?"
稚嫩的提问让仇鹜浑身一僵。
白发仙人缓缓松开怀抱,指尖凝出一朵晶莹霜花,轻轻按在紫雨耳垂的红痣上。当霜花被染成血色时,他浅褐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。
"从今日起,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。"
仙尊解下腰间玉佩,那玉通体莹白,正面刻着"浩然"二字。当玉佩戴上紫雨脖颈的瞬间,那两个古篆竟如水纹波动,渐渐化作"紫雨"二字。
"这是听雪令,可自由出入为师洞府。"
守门的童子倒吸一口冷气。这枚玉佩乃是逍遥宗镇山之宝,持令者可调动半数内门弟子,百年来从未离过仙尊之身!
紫雨不知道,在他看不见的角度,仙尊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他后颈处若隐若现的鲲鹏纹。那是万灵宗嫡系的标记,也是第一世被常无名最先剥走的"材料"。
"先去沐浴。"
仙尊突然捏诀,殿内顿时雾气氤氲,一池灵泉凭空浮现。他的声音哑得厉害,像是压抑着万千情绪。
"你身上……都是血。"
紫雨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衣襟,没注意到仙尊说这话时,雪白的长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一滴晶莹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,无人知晓的奥兹的警报声彻底淹没在逍遥宗的晨钟里:【世界线修正程序启动】
天还未亮,紫雨便被一阵寒气惊醒。
他蜷在云锦被里翻了个身,睡意朦胧间,指尖触到枕边整整齐齐叠着的三套衣裳——月白广袖练功服、靛青符文劲装,还有一件绣着暗雷纹的绛紫长袍。衣领内侧,金线绣着四个小字:“浩然亲制”。
紫雨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黑发,深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。
“又来了……”
自从拜入师门,仙尊便像个操心过度的老母亲,事无巨细地照料他的起居——从每日更换的亵衣,到修炼时该喝什么灵茶,甚至连他束发的缎带都要亲自挑选。
窗外传来“笃笃”的轻响。
紫雨推开雕花木窗,一支玉简悬在晨雾中,朱砂小字工整地写着今日食谱:
辰时:灵米粥配玉参糕
巳时:清蒸银鳞鱼佐寒潭莲藕
午时:……
“弟子又不是饭桶。”紫雨低声嘟囔,指尖一捏,玉简应声而碎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,就在玉简碎裂的瞬间,房梁角落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咔嚓”。
紫雨抬眼——
一颗留影石正幽幽闪烁着微光。
……这已经是本月发现的第三颗了。
“紫雨师兄!”门外童子脆生生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,“仙尊让您去听雪崖!”
听雪崖终年飘雪,寒气凛冽。
紫雨赶到时,崖边已摆好一张青玉案几,茶炉上的灵泉水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。仙尊一袭雪白道袍,白发松松挽着,发间一支紫玉簪斜斜垂落几缕银丝,衬得他眉目如画,不似活了几千年的老祖宗,倒像是凡间话本里勾魂摄魄的狐狸精。
“师尊。”紫雨行礼,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仙尊微敞的领口——那里露出一小片如玉的肌肤,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。
仙尊抬眸,浅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。
“今日教你听雪剑第九式。”他嗓音清冷,指尖轻敲剑鞘,“看好了。”
霜华剑出鞘的刹那,整座山崖的飞雪骤然凝滞。
紫雨屏住呼吸,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在漫天雪沫中翩若惊鸿。剑锋所过之处,雪粒竟凝成朵朵冰莲,悬而不落,宛如一场静止的梦境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该你了。”
仙尊的声音忽然近在耳畔。
紫雨还未回神,一双手已从身后覆上他的腕骨——冰凉如玉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。
“手腕放松。”仙尊的嗓音低哑,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耳廓,“像这样……贴着为师。”
紫雨浑身一僵。
……又来了。
自从拜入逍遥宗,仙尊的“指导”便越来越……不对劲。
斟茶时,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他的指节;束发时,呼吸刻意喷洒在他耳后;昨夜教剑时,甚至直接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,美其名曰“纠正姿势”……
若换作旁人敢这般放肆,紫雨早一剑劈过去,把人剁碎了喂灵猪。
可偏偏是师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