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子母合欢蛊
五年时光,足以让一个蜷缩在毒罐里的孩童,长成天剑门最摄人心魄的少年。
紫雨十五岁了。
他的身形抽长,却仍比同龄人纤细,像一株生在悬崖边的紫藤,脆弱又倔强。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色,在日光下几乎透明,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。他的眉眼生得极好,睫毛浓密如蝶翼,垂落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而当他抬起眼——
那双紫金色的瞳孔,便成了最勾魂夺魄的毒。
天剑门的弟子们私下称他为"琉璃美人",却又因他毒人的身份,只敢远远观望。
"听说碰到他的皮肤会溃烂……"
"可他真好看啊,比画上的仙童还精致。"
"嘘,他看过来了!"
紫雨蹲在庭院的古槐下,断肢夹着一根树枝,正专心致志地翻找着什么。
他在挖毒虫。
潮湿的泥土被拨开,露出底下扭动的蜈蚣、蝎子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毒物。紫雨眼睛一亮,毫不犹豫地叼起一只黑背毒蝎,尖利的犬齿刺穿甲壳,"咔嚓"一声,汁液顺着唇角滑落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"……!"远处偷看的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。
紫雨歪了歪头,不解地看向他们。
他不懂为什么这些人总是用那种又害怕又痴迷的眼神看他。在暗香阁时,那些人只会用钢针扎他,或是往他嘴里灌各种毒药。而现在,天剑门的人虽然不敢靠近他,却会偷偷在他窗台上放新鲜的果子,或是远远丢给他一块糖。
——虽然那些糖,最后都被他喂给了看院的大黑狗。
"阿黑!"紫雨眼睛一亮,朝远处招手。
一条壮硕的黑犬"呼哧呼哧"地奔来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断肢。它是天剑门养来看守药园的狗,性子凶猛,唯独对紫雨温顺得像只猫。
紫雨咯咯笑着,从土里挖出一条肥硕的蜈蚣,递到阿黑嘴边:"吃不吃?"
阿黑嗅了嗅,嫌弃地别过头。
紫雨撇撇嘴,自己叼住蜈蚣,慢悠悠地嚼着。远处的弟子们又是一阵骚动,有人甚至捂住了嘴,像是要吐。
紫雨不懂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。
毒虫明明很好吃啊……比那些苦涩的药膳和甜腻的糕点好吃多了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断肢上狰狞的疤痕,忽然想起浩虚舟曾经皱着眉对他说:"别吃那些脏东西。"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父亲现在不在。
紫雨眨了眨眼,又挖出一条蜈蚣,塞进嘴里。
晨光微熹,天剑峰顶的雾气还未散尽,湿冷的露水凝在石阶上,映着初升的日色,像撒了一地碎金。
紫雨趴在朱红栏杆上,下巴抵着冰凉的木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门前的浩虚舟。
他今日……真好看。
雪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形修长如竹,银丝软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,连束发的素银簪都显得格外矜贵。紫雨无意识地咬紧了嘴里的桃木剑,木屑的苦涩在舌尖蔓延,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。
——父亲要下山了。
三日后才回来。
紫雨心里闷闷的,像是被人攥了一把。他昨晚偷偷翻来覆去睡不着,最后爬起来,把自己攒的糖全包进了油纸里。
那些糖,每一块他都先咬过一小口。
——甜的给父亲,苦的自己吃掉。
可现在,看着浩虚舟站在山门前,玄甲铁骑肃穆列阵,紫雨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礼物太寒酸了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下意识缩了缩身子,怕被嫌弃。
可浩虚舟却忽然抬头,目光越过晨雾,直直地望向他。
紫雨呼吸一滞,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。
他慌乱地低下头,断肢无意识地蹭着栏杆上的木纹,喉间溢出一声含糊的呜咽。
"……呜,父亲……那个……"
他想说路上小心,想说早点回来,可话到嘴边,又笨拙地咽了回去。
——他怕自己说得不好,惹父亲厌烦。
最终,他只能用断肢夹住浩虚舟的袖角,沾着口水在青石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"糖"字,旁边还画了个小包袱。
写完后,紫雨整张脸都烧了起来。
——太幼稚了。
他猛地翻身,从栏杆上跳下来,正好落在看院大狗阿黑的背上。
"我听到阿黑在叫我一起玩了,我先走了……"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胡乱找了个借口,把脸埋进阿黑厚实的皮毛里,耳尖红得滴血。
大狗得到指令,立刻撒开腿跑开,尾巴摇得欢快。
紫雨不敢回头。
——他怕看到浩虚舟皱眉的样子,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。
可跑出几步后,他还是没忍住,偷偷侧过脸,从阿黑的毛发缝隙里往后瞄了一眼。
浩虚舟站在原地,指尖捏着他方才写字的青石板,唇角似乎……微微扬了一下?
紫雨呆住了。
等他回过神时,浩虚舟已经翻身上马,银白的衣袂在晨风中翻飞,像一片远去的云。
山风掠过,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。
——是他送的糖的味道。
紫雨把脸更深地埋进阿黑的皮毛里,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。
断刀堂的喜宴,排场大得惊人。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十里红妆铺到山脚,朱漆牌坊上"断刀堂"三个鎏金大字在烈日下灼灼生辉,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摆着南海的珊瑚、西域的葡萄美酒,就连侍女们端菜的托盘都是鎏金的。
——谁能想到,二十年前被天剑门一剑断刀的破落户,如今竟靠漕运买卖成了江湖第一阔绰的门派?
"盟主到——"
唱名声中,浩虚舟踏过青玉阶。两侧立着十八尊纯金刀俑,每尊皆按初代堂主容貌铸造,连胡须都以南海珍珠镶嵌。
正厅更是奢靡得惊人——
穹顶悬着九百九十九盏琉璃宫灯,地面铺就的竟是大理国进贡的"雪浪石",日光透过七彩窗棂洒落,整座殿堂便如浮在粼粼波光中。
"浩盟主肯赏脸,小女这婚事才算圆满啊!"
断刀堂主王大锤笑得满脸褶子,金丝蟒袍上缀的东珠随着步伐叮咚作响。他身后跟着的新郎官倒是眉目清俊,只是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佩刀,怎么看都像暴发户的玩物。
浩虚舟淡淡颔首,目光扫过满座宾客——
少林方丈的佛珠是翡翠雕的,峨眉掌门的拂尘柄上缠着金线,就连素来清高的药王谷主,此刻也在细品一盏价值千金的"血燕盏"。
江湖,早不是凭剑说话的地方了。
浩虚舟一袭月白锦袍,墨发高束,腰间天剑未出鞘,却已让满堂宾客不自觉屏息。他是江湖上最年轻的盟主,也是断刀堂主千方百计要请来的贵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