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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走到驿馆后僻静处,破雾道:“郎君,流民中似有故意挑拨事端者。或是山匪所为,附近一带有伙山匪,里头有个人与郎君要寻的那人有几分相像。”

半年前,胡人从雍州南下欲夺魏兴,北地流民加上受洪灾侵扰的百姓,竟有近万之众,有些被豪族招为佃农,部分落草为寇,长此以往,只怕巴楚会乱。

此次暂留宜城也是为此。

晏书珩道:“查查那人。再传信回建康,暗中着人上奏让祁氏将荆楚流民编入军中,顺道将这一带的殷氏残兵一并收了。”

殷氏被瓜分后,一半兵力为祁氏和皇室收编,亦有些将领领私兵游走于巴楚。若能收拢,能稳住局势,还可增加兵力,毕竟在此世道,手无兵权的世家易受掣肘。

“郎君,属下有惑。祁家已拿了殷氏近半的江东兵权,若再收编流民和残兵,岂不如虎添翼?且陛下因忌惮祁、晏,要扶持颍川陈氏,陈氏因陈老先生之故有名望,又有财力,而祁氏有兵权,届时晏氏如何自处,郎君为何要促进祁家扩张势力?”

晏书珩转头看向他,笑道:“你所顾忌的,正是其余世家顾忌的。”

破雾明白了,只有先发制人将祁氏推上浪头,届时各世家和皇室都会默契地不让其涉入;众世家不愿皇权进一步强盛,必也会合力阻止皇室涉入此事。

至于最终鹿死谁手,且待谋算。

晏书珩又招来一名幕僚:“去查查宜城城主李壑为人秉性。”

幕僚躬身领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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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姒醒来时,晏书珩称需多留几日,驿馆不便利,带她去城中客栈落脚。

城外鼻尖尽是淤泥腐草以及饥饿与死亡,城中却似乎还算安宁。

晏书珩道:“城主怕流民扰乱城中,不肯开城门接纳流民。”

阿姒早预料到会是如此,又问:“那他们会在城外搭棚施粥么?”

“大抵不会。”晏书珩观察着她神色,“流民近千,施粥杯水车薪。”

正说着,马突地急停,阿姒身子险些往前扑,被晏书珩揽腰稳住了。

马下传来个清稚的声音:“阿姐!”

阿姒问晏书珩:“怎么了?”

“是在船上的小郎君。”晏书珩下了马车,“小郎君,跟着你那位妇人呢?”

小孩声音带着哭腔:“她也走了……亲戚不收留,她无法养活我。”

阿姒从马车内探出身子,想起昨日那妇人说过要去宜城投奔亲旧,想必是如今走投无路,只能舍弃孩子。

又或者,她有了别的猜测。

昨日那妇人无端对着他们两个陌生人说了一大通,或许是本就料到亲旧不会接纳孩子,听他们提起晏长公子,认为他们非富即贵,定能抚养孩子,这才刻意铺陈。

不论如何,眼下孩子已然孤苦无依,阿姒朝下方唤了声:“夫君?”

晏书珩:“夫人想带走这孩子?”

阿姒有些许犹豫,她本就给他增添负累,又怎敢乱当菩萨?但小郎君很懂事地说:“阿姐,我人小吃得也少,还认识几个字,我可以替你做事,给你当僮仆!”

阿姒一阵酸涩,若他是个陌生孩子也就罢了,偏偏她见过这孩子的纯真聪慧,便更不忍心,问晏书珩:“夫君觉得呢?”

晏书珩明白她的顾虑:“我的俸禄再添十个孩子也足矣,阿姒心疼便带上吧。”

二人将孩子带上马车,小郎君很乖巧,也很冷静,问什么答什么。他语气稚嫩却又平静地告诉阿姒:他无家无国,已无姓氏,只剩个名字,叫阿晟。

马车稳步前行,马后骑马跟着的穿云则朝着巷尾的妇人颔首。

妇人如释重负地离去。

到了客栈,阿晟大概是累坏了,吃饱便睡下了,阿姒叫过晏书珩:“夫君,这孩子当真只有四岁么?他说话条理清晰,沉着冷静,我四岁时,怕是话还说不明白呢。”

他长指在她唇上轻点了下:“是么,可我看夫人平日牙尖嘴利的。”

阿姒知道他又意有所指,借着要给小郎君盖被子的当口扒拉开他的手。

阳光从身后的小窗洒入,给阿姒周身笼着一层薄薄的光,她的面容因背着光稍显朦胧,盖住了眼中尚存的朦懵。

整个人十足温柔。

竹鸢拾掇桌上器具,出门前还不忘给二人增进感情,笑道:“大人和夫人在这小郎君榻边上坐着,好似一家三口呢!”

阿姒笑笑,对这孩子她只是怜悯惋惜,旁的不提,她自己还是个半大姑娘呢。

想到这,她嘴角勾了勾。

青年从身后拥了过来,圈住她的软腰:“夫人想要么?我们也可以的。”

呼吸吹拂在颈窝,语气动作亦是前所未有温'存缱绻。

掌心来到她软腹,轻戳了下。

阿姒起初任他抱着,待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后,心里猛地一个激灵。

要命,

他莫不是在暗示什么?

第28章

成婚第一个月时, 两人尚还生分,江回这人又疏离得让人无法把他和情'欲想到一处,阿姒完全不担心要同房。

如今日渐亲昵,才发觉他这人不仅不疏离, 还缠绵得很。且江回从未提过生儿育女的事, 他也实在不像想过早当爹的人。

故而阿姒猜测, 夫君突然提起孩子, 大概是趁机在暗示同房。

身后郎君见她迟疑,掌心覆着她小腹, 柔声问:“怎么了, 是不愿么?”

阿姒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
怕惹他多心, 她并不推开他,甚至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怀中,既柔情似水又纠结道:“能与夫君生儿育女,我怎会不愿?但我眼下失明, 怕的就是不慎有孕,给夫君添乱也委屈孩子, 再等等,说不定我能复明呢,如若不能, 至少等回了建康。”

这一番话着实有些肉麻,但阿姒自认为言辞真挚、挑不出错处。

晏书珩眸中笑意浅得耐人寻味,擎在阿姒腰间的手收紧,下巴搁在她肩窝,轻道:“看来阿姒还是不够喜欢我。”

这人果真多心了, 阿姒转过身,双手捧住他的脸哄道:“又在瞎想什么呢, 你是我夫君,你我情投意合,我怎会不愿?我不是说了嘛,是如今不合适,乖啊。”

青年玩味地弯了唇角。

他不紧不慢道:“我还以为,阿姒是只想和从前的我生儿育女呢。”

话里酸涩掺杂着失落,阿姒心里一软,手抚上他英挺的鼻梁,描摹着这玉雕般的轮廓:“夫君身形高挑,生得亦俊秀,剑眉星目,英姿飒爽,若是生个孩子,定也和你一样好看,只是可惜,我如今眼盲……”

阿姒对着眼前的昏暗叹息。

因无法视物而生的惋惜充满真情实感,可晏书珩听来,更像是在为暂时不能与“江回”生儿育女而失落抱憾。

耳边又漫起上回动情时,她欲拒还迎的那一声:“夫君,不成……”

她对阿晟这孩子的喜爱。

含羞带臊又深为遗憾的一番话。

往日大胆又主动的撩拨……

种种迹象动摇着他,或许她的生涩懵懂是假,与江回浓情蜜意才是真。

顺着这条线深想,未失明前,阿姒与江回相处时,是否比如今和他要亲近?

他们可曾真的抵死纠缠过?

是否也会在情浓时想过生儿育女?

明知这些可能是他庸人自扰的想象,但晏书珩还是被这条细细的线缠住了。

这条线叫嫉妒。

“夫君?”阿姒轻唤。

也不知是否有被哄好,她哭笑不得时,继而听到他无奈的轻叹。

“我无碍,同阿姒说笑罢了。”

阿姒松了口气,拥住他的腰身,借着小阿晟转移话题:“若是夫君实在喜欢孩子,不如把阿晟认作义子或是义弟,这孩子实在聪慧得叫人不舍。夫君这般温柔,定也很会哄孩子,可惜我失明太久,只能想象出当初总是冷着脸的夫君,实在想不出你温柔的模样。” "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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