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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姒这厢没心思计较颜面,琢磨着他方才接连的几问,心下愈沉。

莫非他骗了她,他真是世族子弟?

若真如此,她只好换个方式压榨:“我知你重情重义,当初娶我时是因情意,但也未必不是出于怜惜,不忍让我这盲女为人欺凌。可若是你我身份天差地别,便是在一起了日后也会困难重重,与其败坏这份情意,不如让它长存于心,往后就做挚友吧,只求你看在往日情分,去建康后帮我寻个好大夫,说不定我能复明呢,若不能复明,助我寻个正经谋生的路子也可以。”

“重情重义。”晏书珩想起那迟迟不回的江回,不由轻声嗤笑。

他越发好奇:“若我非要你做我的人,否则便任你流落在外,你会如何?”

阿姒心中一慌,嘴上仍笃定道:“不,你品性磊落,并非偏执之人,即便做不成佳偶,也会待我如至亲挚友。”

男子清冽的气息猝然围住她,他倾身凑近了,慢悠悠地问她:

“若我就是偏执呢?”

摇椅忽地晃动了下,又被稳住,似乎是他双手正撑着摇椅两侧扶手。

他身上带着淡淡竹香气息,分明清雅至极,被这样的气息环绕,却让阿姒觉得有股无形的压迫感,叫她无处逃遁。

一时心中也乱糟糟的。

但她也知道一昧讨好示弱换取别人怜悯非久长之计。

若少了尊重,怜悯成了施舍。

阿姒认真想了想,有什么是她即便生命受到威胁也不愿抛却的?

她可以狠心去利用旁人。

也可以用某些不大在意的东西交换得到所求之物,甚至能费尽心思奉承。

但谄媚也好,交换、利用也好,某种意义上都是各取所需,是你情我愿。

在这种前提下,她不介意低头。

但她讨厌被人胁迫着低头。

如此一想,反而无所畏惧了,阿姒赤着脚起身,那双不谙世事的眼中显出不符合年纪的淡漠和决绝:“或许你偏执是因对我有情,但对我不公平。况且风花雪月于我而言,不比尊严和性命重要。”

“江回,我眼下所图不过求生罢了。”

求生,阿姒无声叹息,为了求生,她这一路走来可真是艰难啊。

她无奈一叹:“若你当真要强迫我,不如就将我留下吧,世上盲人无数,他们能活下来,我……或许也可以。”

叹息过后,她反而愈发坚定了,语气里亦有了一往无前的孤决:“即便活不下来,你不也说过活着本就是在等死,我已奋力挣扎过,便是死了,也无憾。”

晏书珩久未回应。

恩师曾说,要试探一个人傲骨真假,得撤去他所有退路。

十七岁的女郎容颜尚还清稚,赤足立于霞光下,但目光异常坚定,纤弱身影像山间一枝伶俜孤绝的寒梅。

可他还是从她眼底捕捉到转瞬的茫然,似看似坚硬实则易碎的瓷器。

若他再不回应,只怕她下一句话就要是与君相决绝。

但那也是她和江回情断。

干他何事?

然晏书珩平静旁观稍许,还是往前几步,将阿姒拦腰抱起。

阿姒骇然:“你要作甚!”

青年笑了:“不作甚,就是想用铁链和镣铐,把你锁起来。”

第14章

猝不及防被凌空抱起,阿姒以为他要用强,怒气顿起,张口就要咬。

但那人比她快,轻轻掐住她下颚,笑道:“别怕,我不会对你怎样。”

他将她放回躺椅中。

“说了这么多,夫人其实就是怕门第悬殊,不过你多虑了,我只是在衙门里有份差事,也非权贵。婚事亦可自己做主,方才不说,并非故意捉弄,只想多了解你的真实想法,让夫人不安,是我之过。”

阿姒一时未缓过来,她微微偏着头在思忖,青年则隔着裙摆握住她一只脚,轻轻拍去她足底沾上的尘沙。

他很是温柔,哄孩子般道:“院中地砖粗糙寒凉,下次出来记得穿好鞋。”

话虽如此,但手心的厚茧却也很是粗糙,擦过阿姒足心时激起一阵酥痒,痒意自足心蔓延,窜遍四肢百骸。

阿姒脚指头忍不住蜷起,忍住嘴边嘤咛,似哭似笑地哀求:“别!夫君别这样……好痒啊……”

娇颤的声音格外暧昧。

晏书珩倏然起身,一手扔抓着她脚踝,一手撑在摇椅一侧。

阿姒以为他要来点别的没试过的,装着发痒,抬起腿要挣脱,却被青年更用力地攥住,他轻轻俯下身,气息拂过发顶。

纵使看不见,阿姒也能猜到眼下他抓着她脚踝不放的情形多么暧昧,粗大的手掌圈紧脚踝像足上镣铐。

他好像故意要为难,脚踝上那只手圈得更用力,甚至往上一折。

阿姒觉得不妙,更用力挣扎。

摇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。

穿云正好有事请示,见长公子久未回去过来,便来请示。

他见到了要命的一幕。

长公子正抓着女郎脚踝往上折,一边腿屈膝抵在摇椅边上,制住女郎,女郎则用力挣扎,竹椅吱吱作响,长公子衣摆微动,握着竹椅扶手的手掌青筋蚺起。

来得不是时候!

穿云倏地转身往回走,竹椅晃动的声响更磨人了,身后青年还低声道:“再动我就真的要用镣铐铁链了。”

少年脑中惊雷炸起!

长公子要镣铐竟是要做这等事!

他跑得更快了。

晏书珩余光瞥向落荒而逃的小少年,回头笑着看向阿姒,问她:“方才我说的,夫人可听清了?”

见阿姒又陷入沉思,晏书珩以为她不信,正打算再安抚一二时,女郎忽然伸出手,像那日从柜中钻出那般,轻攀住他后颈,语气也是怯生生的。

“夫君,你吓死我了……”

晏书珩便要起身,才发觉他脖颈被她双臂勾住了,李婶的话犹在耳边。

他不由得蹙起眉:“青天白日的,就想这事?”

阿姒了解江回羞赧的性子,他不过是强撑的罢了,适才的担心没了,她又有精力逗弄他,压下他脖颈:“听到了,只是夫君你声音太好听,将才说那么长一串话时宛如天籁,我快要恋上你了。”

晏书珩挑眉,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:“什么叫‘快要恋上我’?”

他加重了那两个字。

分明是在责问,可在阿姒听来,却感觉他似乎颇为愉悦:“夫人意思是,从前你说的两情相悦,都是骗我的?”

阿姒给噎住了。

她这是刚消除一处隐患,得意忘形,以至于乐极生悲了。

她飞快松手,低下头,双手捂住两颊遮住了心虚,羞怯道:“我之所以如此说,是因为我不愿让你觉得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多,免得你有恃无恐。”

说着说着,阿姒自己把自己骗到了,仿佛她真的对他用情至深,顿时底气十足:“但我也不是一直都恋着你,若你想仗着我的喜欢肆无忌惮,那不成,只有你对我越好,我才会越迷恋你。”

她自认这番话说得极妙,既圆了方才的口误,又防止他娶到了就要松懈,提点提点他,要对她一直这般好。

年轻郎君“噗嗤”一声笑了。

阿姒不确定他是在嗤笑,还是心生喜悦,双手牵住他袖摆:“总之,夫君你可千万别误解我啊。”

晏书珩无奈。

他含笑与阿姒对视,女郎正牵着自己袖摆,仰面回望着他。

双眸无法视物,却满眼都是他。

他的沉默让阿姒不安,她加了些力,双手更紧地揪住他袖摆,鸦睫轻颤,声音似乎也跟着颤可起来:“夫君?”

晏书珩有意不说话,好进一步试探,或许她还有更多叫他意外的地方。

但这声夫君一出……

他无奈摇头,笑道:“夫人放心,我会谨记今日之训,定不恃宠而骄。”

阿姒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落地。

夕阳下,她的发顶被蒙上一圈柔和的暖光,晏书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发顶,欲折身往回走:“我还——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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