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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想越怕,他加快了脚步返回病房。
四点,还不到饭点,汪潮却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。
他刚靠近,就抬起食指抵到嘴边,示意叶晋舟先别赶他。
打开食盒,热气腾腾。
叶晋舟睨了一眼,抬眸看向他,还没开口,就被一个饺子堵住了嘴。
“怎么样?好吃吗?”
对上汪潮的目光,他愣了愣。那双眼睛水水润润,因为期待答案的兴奋,所以撑得又圆又大。
叶晋舟点头,“好吃。”
确实好吃,猪肉野菜馅,野菜应该是苜蓿。
小时候,叶晋舟家院里长了一片又一片苜蓿。入夏,妈妈就会掐下嫩叶拌一盆馅儿。
包饺子的香味飘到村口,路过的人都能闻见。
汪潮听到一声难得的夸赞,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。若是身后有尾巴,大概能翘到天上去。
高兴归高兴,他还要遵循孟广宁给他的恋爱秘方:别黏人,给足对方空间。
“好吃就行,那我走了。”
尽管再不情愿,他还是收起不舍的表情,努力笑着和叶晋舟道别。
叶晋舟见他反常,心身一顿,放下食盒道:“那我送你。”
“啊别呀,你趁热吃吧,饺子凉了可不好吃。”汪潮摆着手,顺势按住人肩膀往下压,将人又压坐回凳子。
“哦对忘了这个。”他说着,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,里面装着两个小醋包。
“你不爱吃辣,我就没买辣酱。蘸醋吃吧,不然饺子干吃不香。”
叶晋舟接过袋子,抬头看向他,“你知道我不吃辣?”
再三说漏嘴的汪潮,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谎话弥补回去。
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,轻轻掐掐叶晋舟的腮肉,没好气道:“咱俩认识快一个月了吧,哪次吃饭见你点辣了?”
不等对方再说什么,他赶紧戴起手套准备开溜。
走到病房前,他突然停住脚步,转身喊了声叶晋舟的名字。叶晋舟不明所以,和他四目相对。
汪潮指了指窗户,笑道:“冬至快乐,快吃吧。”说罢,转身离开。
叶晋舟随着他的动作看向窗外,天空上不知何时飞起大雪。
大雪飘飘洒洒,在暮光下势头凶猛。
又是一年寒冬。这样冷冽的天气,总是会给人带来坏消息。
叶晋舟塞了一个饺子,干巴巴嚼了半天。
他盯着纷飞的雪花,小声对妈妈说道:“妈,我爸出狱了,我们要尽快换个地方了。”
第十二章 感冒
圣诞夜,子时酒馆内一片热闹。
叶晋舟没有换制服,他是来道别的。
他已经将妈妈妥善安排进了养护一体的养老院,并在那里找了个后厨采购司机的工作。
每天从凌晨五点开始,忙六个小时就能下班,况且还能守在妈妈身边,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。
为了庆祝,古灵晨特意拿出前几天进的那瓶杜松子,倒了两杯递来,“喝吧,敬你更好的明天。”
听到这话,叶晋舟心里轻松了许多,他端起酒杯碰去,仰头喝完。
苦涩辛洌烧进胃里,灼热感蔓延,叶晋舟不禁蹙眉咧嘴。古灵晨看着他从未露出过的狰狞表情,笑得异常放肆。
挺腰、屈腰,笑了几个来回。
她擦下眼角的泪,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:“说正事啊,你以后晚上怎么办?还找工作不?”
叶晋舟习惯了她这般反复无常。
虽然听说老板已经三十有四,但性格开朗,笑起来好看。大概有事业心,又被丈夫宠爱、孩子崇拜着,所以才会如此不羁洒脱吧。
有人爱着,万事顺利。
真好。
目光随着老板的笑脸闪烁,叶晋舟心里翻起一丝羡慕,一时之间竟没来得及回复对方的问题。
古灵晨见他愣神,挥手在他眼前晃晃,“干嘛发呆啊?问你呢?”
“哦,找呢,到时候在养老院附近找吧。”
他嘴上回着,心里却没底。
如今陈明强在暗处,算是一个看不见的隐形炸弹。若是大白天找工作的时候撞上那家伙,怕是麻烦。
可养老院内没有为他安排宿舍,晚上出来找工作又不切实际。
古灵晨察觉到了他的为难,于是连忙示意他先别走,转身打去一通电话。
音乐和欢呼声混在一起,叶晋舟听不清她在讲些什么,只看到人回来时,脸上得意。
“我给你卖了个好人家。”她说着,推送了一个名片。
叶晋舟瞧上手机,头像黑底白字、和名字一样写着“横竖”
古灵晨附耳过来,“我同学新开的Bar,离你那应该不远。明天六点去看看,说好了,都和我这儿一样,但提点肯定比我这边高。”
叶晋舟一脸平静的看着她,心底早已海潮澎湃。
这些年来点滴照顾,只能汇成一句简单的谢谢,再多,就显得矫情又多余。
第二天六点,叶晋舟如约到了横竖,店没锁,推门而进,不见有人。
“你好?”他试探的喊了声,无人回答。
小型舞台上亮着射灯,成了店里唯一光源。
舞台中央,一把吉他吸引到他。他缓步过去,轻轻拨弄琴弦。
响声在空间倏起,黑暗中,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男人,边扇着灰尘边朝他走来。
“不好意思啊,我们还没营业。”
男人卷着袖子,顺手把扳手丢到桌子上,又道:“后天试营业,要不您后天再来?”
叶晋舟闻声解释,“您好,我是来应聘的。”
男人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:
瘦瘦高高、没什么精气神儿,年龄有点大但长了张骗人的脸,看起来年纪很小……
昨晚古灵晨说的话,此刻全部浮在男人脑海。
“哦——”
男人拉长尾音,手指在太阳穴旁边打转,“你叫……叶晋舟是吧,老古让你来的。”
叶晋舟点头,指向吉他略表歉意道:“不好意思,我就……”
“多大事儿啊还道歉。我叫付裕,你叫我付哥也行,叫裕哥也行,就别叫老板,显老。”付裕说着,抽出两根烟递来,见人摆手说不会,又塞回烟盒。
几句攀谈就算是将工作的事定下了。
和古灵晨当初承诺的一样,七点半上班,十二点下班,不用负责转场,提成也多了两点。
付裕捻灭香烟,朝手心挤满消毒凝胶搓了搓,问:“你会弹吉他?有乐队吗?”
叶晋舟讪笑,“高一时自学过一阵子,后来就没再碰了。”
话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能尝出味道。
记忆里,那个他攒钱买下的二手吉他,早已被陈明强砸的稀烂。
破损的面板、劈开的桶身、断裂卷曲的琴弦,和稚嫩的音乐梦一起,摔的七零八落。
叶晋舟很久没有梦见那张脸了。
当晚,他的梦里到处都是陈明强的拳头和叫骂声。
崩坏的吉他弦音像从地狱翻上来的哀鸣,融进他暗无天日的青春,在陈明强的嘶吼中,永无再复原的可能。
醒来,胳膊上湿了一片,不知是汗还是泪。
叶晋舟就这样趴在妈妈床边睡了一晚,抬眼看见妈妈的瞬间,慌乱的心得到安慰,慢慢沉进了新的梦里。
城市的另一头,汪潮就没这么好过了。
自从得知叶晋舟带着叶美红阿姨出院后,他便魂不守舍,连觉都睡不着。
他想不通叶晋舟走之前为什么不告知自己?就连换号这种事情也是偷偷摸摸进行。
房间内,空气加湿器努力工作,可汪潮心里燥热难忍,车一开,火速往子时酒馆去。
古灵晨见人深锁眉头,直冲冲奔向吧台,不由打趣道:“我还以为小叶不来你就不来了,正打算吃掉你剩下的钱呢。”
汪潮屁股刚落定,听到这声玩笑,苦脸拒绝,“不行啊古姐,我钱挣得不容易,你要不能退就先给我留着。”
挣得不容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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