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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喜欢听的歌、或者喜欢吃的菜肴。
叶晋舟只当是闲客无聊,随口应付了几句。
后来,汪潮递了两张百元给他,嘴上说是小费,实际上是开启他们之间交易的试金石。
“那天刚回国就去的子时,正好遇见你,你说,算不算咱俩有缘分。”汪潮越说越开心,喉间抑制不住的发笑。
他跪上沙发,高高抬起下巴,点住自己脸颊右侧的酒窝,问:“看在缘分的面儿上,要不,你亲我一下?”
叶晋舟看着他深陷的酒窝,有些恍惚。
一瞬,又从他身上收回眼神,伸手拉开门,淡淡留下两字:
“走了。”
咔哒。
关门声再次响起。
屋内瞬间静得像是心脏被挖去了一块儿,空落落的,感官全无。
汪潮盯着落寞的门口发了会儿呆,起身,转进卧室立刻扑上床。
枕头里,还残留着叶晋舟的气味,那是他在子时酒馆工作时,沾染上身的醇香。
汪潮抱起枕头晃悠到落地窗前,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。
叶晋舟喝完了手里的水,正低头下着台阶。
停车场上,年轻的酒店安保在不断哄赶着拾荒老人,气焰嚣张,声音也越来越大。
汪潮不悦,打开窗户,将斥责与嫌弃听了个一清二楚。
没一会儿,叶晋舟便拿着空水瓶走到二人面前。
可他没想到的是,楼上,正有人目睹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。
“这个您要吗?”他递上空瓶子问道。
简单的一句话打破原本身份不对等的境遇。
老人连声说着“要、要。”然后拿过瓶子,随手塞进破旧到吱呀作响的三轮车里。
安保见叶晋舟递过去的是酒店特供饮用水,自知得罪不起,只好催促老人一声,然后赔笑离开。
哗啦——
突然,瓶子洒了一地。
老人费力弯腰拾着,一边捡,一边推脱叶晋舟的好意。
“啊呀我自己来,脏得很,别给你弄脏了。”
叶晋舟只说没事,手里没停止帮忙。
公交车从身后缓缓而过,他知道这趟是赶不上了,索性便也不着急。
汪潮眼看他帮老人装着东西,随即拨出去一通电话。
很快,那边接通了。
“早上好,汪总。”
汪潮嗯了声,关上窗户,“咱们安保部的培训,是不是该重新规划下了?”
对方犹豫几秒,应声明白。
挂了电话,叶晋舟已经将所有废品装上了车,他费力的将三轮车推上非机动车道,随后转身离开。
汪潮的目光粘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移动。直到彻底看不见,脸上才挂起一点喜意。
“十二年了,除了姓名,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,还是我记忆里那个善良的小山哥啊。”
第二章 妈妈
公交车缓缓驶出了站台。
车厢内,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的昏暗不清,车体摇摇晃晃,惹的人又困了。
叶晋舟侧头倚上玻璃,潮湿的寒意侵袭上皮肤,可仍旧赶不走困意。
他拨去发丝上的水分,压低身子趴向前座,借着漫长的时间,补了个沉沉的回笼觉。
不知睡了多久,他猛然惊醒,眼神慢慢聚焦后,才发现窗外的景色似乎有些陌生。
他慌张几步冲到指示牌前,瞧见只坐过了一站,心里才稍稍镇定,等车停稳后,快速下了车。
天空悄声飘起小雪,轻轻柔柔,没什么重量,落在叶晋舟脖子前的围巾上,瞬间就融化了。
他抬手,凉意丝丝落进手心,形成几滴水珠。
叶晋舟其实并不喜欢冬天,好像这样的天气,除了看雪,没有什么能让他提的起兴趣。
他抖掉手上的水渍,掖挪几下围巾,又冲手心哈了两口气来回揉搓,紧赶着往春溪市第三医院跑去。
偌大的医院灯火通明,熟练的转进住院部,里面的护士们没有空闲的忙碌着。
叶晋舟每天反复来到这里,已经习惯了浓厚的酒精味道、和紧张压抑的氛围。
即便如此,他的神经依旧紧绷着,就快达到崩溃的边缘。
走到病房门前,从四方的玻璃朝里探去目光。
病床上,一个女人一动不动,任由护工将自己翻来覆去,毫无尊严的接受着日常擦洗。
头顶上的病历卡填着:叶美红。而叶美红这个名字已经足足挂了有半个月。
半个月前的一场轻度褥疮,几乎要走了她剩下的半条命。
叶美红是叶晋舟的妈妈,被判定为植物人状态长达十二年。
这十二年来,她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醒不过来,叶晋舟为了能唤醒妈妈,几乎入不敷出,挣来的工资也仅仅够支付妈妈的护理费和医药费用。
而眼前这番景象,他也反复看了几百上千遍。
可每次看到,心脏还是如同扎满了图钉,即使一颗又一颗的卸下那些钉子,千疮百孔的痛依旧无法掩藏。
“啊,你来了?”
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,叶晋舟扭过头,撞上护士的目光。
护士看了眼时间,道:“这会儿收费处快上班了,你记得把欠费缴一下,别忘了啊。”
“好。”
叶晋舟应着声,手慢慢摸进了大衣口袋。
手机里的钱新鲜滚烫,是他昨晚跪在汪潮身下,靠尊严换得的。
心底莫名的烦躁再次升起,挤压到胸腔让人透不过气。
他明白,生活的压力一向如此,把每个人的自尊都按在地上摩擦,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。
他回头再看一眼母亲,握紧手机,转身下到一楼。
医院收费处前,四个窗口全部挤得满满当当,还有三个未开,想必开了,也会是这一番拥堵的景象。
医院这种地方,满嘴求仙的、问神的,都被摧残的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。
叶晋舟挤在队伍的末尾,打开手机,计划着费用。
短信里,五千四百一十七点二三元,补上之前欠医院的两千多元,加上拖付护工一周的工资,估计剩下不了多少。
好在叶美红的恢复越来越好,出院也指日可待。
只要再坚持几天,他就能摆脱掉这样窘迫的日子,也能顺利摆脱掉汪潮。
正在心里盘算着,队伍大幅度向前,叶晋舟没来得及跟上,空出的位置瞬间插进一人。
他看着前面佝偻的背影,举起的手僵在空中,久久没有落下。劝阻的话也哽在嘴里,嗫喏半天,实在说不出口。
呼——
只好长出口气,然后跟随队伍,晃晃悠悠,如行尸走肉般缓慢移动。
嗡嗡——
嗡嗡——
手机振动响起,是叶晋舟打工的花店发来的。
整整七条语音,均来自老板,辞退的话虽然说的拐弯抹角,语气里却透着有商有量的客气。
[我也知道你在我这儿干了四五年了,但我也现在是真的有难处,要不也不会和你开这个口了,就当你体谅体谅老哥我。]
[你看,现在也快到年底了,店里是越来越忙,欠账的那帮孙子是越来越会拖,你这动不动请假,这次一请,十天半个月不来,忙起来我也实在顾不上。]
[昨天来了个小姑娘,人精精神神的,还挺有眼力见儿,我打算让她今天过来试试。]
随后,一条转账信息立刻跟上,备注写着十一月工资,一共四千五百元。
[你这个月请的那六天假就不扣了,当我一点儿心意。]
[闲了来店里玩儿,哥请你喝酒。]
看着语音转换出来的冰冷文字,叶晋舟只觉得胃里酸的发苦,好在他早已适应了一番又一番的打击,否则轻易就被这通辞退打趴了。
他拿起手机递到嘴边,长按下语音键回道:“谢了哥,这么多年麻烦您照顾了。”
说完,翻出招聘软件,在上面细细找起合适的工作。
缴完欠费,时间过去了近半个小时。叶晋舟直起弯久的腰,一使劲儿,眼前瞬间昏暗一片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