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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周礼,你怎么也在?” 女子目不斜视,肩膀却向男子微微倾斜。

“这话我也想问。” 周礼耸肩。“我自然是跟着师父陆大人来的,现在看来,他是早知道自己今晚是笼中之雀,脱不开身。啧,你说青鸢师娘,怎么每次都会上我师父的当呢?”

窈娘白了他一眼:“你不也常上你师父的当。”

周礼笑得随和:“也是,连窈娘大人你也上过我师父的当。上次你的生辰,在画舫上,他假意对你敬酒,实则是在验看你手上的刀伤。不过,窈娘大人不愧是韩公门下一等一的侍卫,不惜用热水将手烫了,只为遮掩伤口。”

他继续摇着扇子:“不过……我师父在夏府里遇见的刺客,究竟是不是窈娘大人您呢?您今日也戴着面具,又是受谁之邀,前来赴约呢?”

窈娘顾左右而言他:“我自然也是来查案。不过你方才查出什么没有?这些宾客……确实奇怪。我到裴宅时,在门前并没看见许多车马随从。”

“有个便宜的法子,就是请窈娘大人您调来羽翎卫,将这地方围了,你我再一个一个将这些人的面具都掀开,看看这鬼宴的宾客都是何人。” 周礼摩拳擦掌。

“不要乱来。今日赴宴之人,都是非富即贵。若是真将此地围了,恐怕朝中要有大震动。”

周礼噗嗤一笑:“我是玩笑罢了。刚来时便看到,这些人的衣服料子、言谈举止与所佩的香囊扇袋,都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,有几个上面还绣着世家大族的家徽。”

说罢他眉毛一扬,又用扇子指了指不远处:“唷,那不是九千岁么?今晚可真热闹。”

窈娘立马回头,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。他今天穿着一件藤萝色的锦袍,握着酒杯坐在宴席边上,醉也如玉山之将倾。原本正在专注地看着她,发现了窈娘的目光后,迅速将脸偏向别处。

“周礼,随我去查一件事。”

她突然站起来,牵起周礼的手就往厅外走。檐廊外大雨倾盆,两人从韩殊的坐席旁擦肩而过。

“等一等。”

还没走进雨中,周礼就站定了脚步。窈娘回头挑衅他:“怎么,不想与我一起查案?”

周礼却将外袍脱下来,罩在她肩上,又笑眯眯补了一句:“窈娘大人无需多想,周某只是见不得美人淋雨。”

她怔了一怔,随后把衣领裹紧了一点,两人并肩走进了雨中。不远处,面具下的韩殊行止如常,待窈娘走后,却在倒酒时出神,将酒倒在了杯沿外。

“窈娘大人,要查什么?” 两人往竹林深处走,那里是裴府的后花园,中央有一口枯井,也是陆远先前发现过面具的地方。

“今夜来的人都戴着面具,又在裴公子与花魁所住的花园里大摇大摆地行酒宴,这般高调行事,为何裴府周围事先一点动静也无,这些人……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。” 她在井边站定,那里空无一人。

“再者,白日里你在这井边发现过面具,而井上雕刻的芍药花,也与死去的证人有关。或许,还是要再查一查此地。”

“裴公子、牡丹、芍药。他们三者的共同之处,在于不仅是同乡,也都常在家中使用’返魂香’。此物易让人上瘾,若是成批地运到京城贩卖,专供达官贵人享用,你猜,这其中的获利又有几何?”

她伸出手,在井边摸了摸:“这井沿还是干的。方才有人来过,盖住了井口。或许是看到我们来,才将遮蔽物挪开了。” 她又向边沿一探,摸到一根绳索,惊喜道:“看,有绳子!这井下,方才定有人来过。”

黑暗中,周礼像是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,在沉默地看着他们。

敌暗我明,兵家大忌。方才陆远与夏青鸢被围住的场面又浮现在脑海,他后背升起寒意。

“窈娘大人,我们还是明日……” 他回头刚要劝窈娘先离开此地,却听见“扑通”一声,窈娘已先行跳了进去。

周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,也抓住绳子跳了进去。

那井并不深,两人没摸索几下就探到了底。落地时窈娘没有踩稳,径直掉落下去,被周礼稳稳接住,笑着提醒:“小心。”

她马上抽出手,四顾查看周遭。

“这井下可真是别有洞天。” 周礼摸索着,发现井下的空间竟然比白日里大了许多,还出现了几条暗道。

突然一只蜘蛛吊下来,吓得他一个激灵,随即被窈娘一刀挑走,翻了他个白眼:“到我身后去。”

他们走在最宽的暗道内,四周砖墙齐齐整整,干燥整洁,像是常有人经过。

“果然,这密道常有人来。若是猜得没错,那些鬼宴的客人,应当就是从这密道里来裴府的。”

“九千岁也是么?” 周礼突然发问。窈娘不语,继续在前方开路,忽地听见身后又是两声落地的闷响,抽刀回头时,却发现是陆远和夏青鸢。

“师父,师娘,你们来得也太快了哈哈哈哈哈。”

窈娘看到了陆远原本就阴沉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,再次感叹周礼能活到今天,真是全凭天真无邪。

眼前的密道分出两条岔路,四人分成两拨,点了火折子向深处走去。

通路深邃,却始终有清冽晚风吹进来,石壁也干燥无青苔,出口应当就在不远处。陆远与她一前一后在黑暗中贴壁而行。夏青鸢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,好像很久之前,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场景,他牵着她的手在宫城里飞奔,身后是飞扬的柳絮,面前是望不到头的宫门。

如果陆家的冤案起因真的与她回忆中房间里的那张画有关,或许现在是她与陆远最后一段相安无事的岁月。那罪孽太深重,她没办法视若无睹地继续与他做恩爱夫妻。

可现在那人就走在她前面,肩背宽阔,侧脸安静得像一张古画。他方才替她不知挡了多少杯酒,浑身都是“百花杀”的香气。握着刀的手依然沉稳,只是脚步有些虚浮。

在黑暗中,她向虚空中伸出手,一笔一划,偷偷勾勒他的背影。

夏青鸢想,假如她终有一天要离开他,重新过回颠沛流离的日子,那么现在就得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,画下来,以后活不下去时,就拿出来看一看。

密道的尽头出现一点烛光,有歌声传来,仍旧是那首古曲《长干行》。

(十二)

密道的空间陡然加大,尽头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,堆满了成山的金银绸缎与香料玉石等异域珍奇。中央是由象牙与大理石雕砌而成的御道,两旁列着兽首神像,犹如帝陵里的神道。

御道的尽头是一座纯白的帐幔,里面端坐着两个人,都穿着白衣。四周站着上百个身穿黑衣,戴着面具的人,都悄无声息地肃立一旁。

夏青鸢打了个寒战。这场景简直犹如葬仪,中央的是即将下葬的贵族,而她与陆远……像极了前来殉葬的活人。

“妾发初覆额,折花门前踞。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”

听见他们走进大殿的脚步后,歌声戛然而止。两个白衣人其中的一个抬起了头,竟然是先前“死”在了狱中的裴公子。

“江左世家,自十年前起,被新帝铲除殆尽,剩我们这些山中贼寇,竟也有一日重回京城。”

他长叹一声,徐徐抬眼,容貌殊胜,像是画中人。

“怎么,竟然是你们?” 裴公子的笑意凝结在脸上。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低着头,戴着幕篱,像是死去,也像是睡着了。

“还有谁会来?” 陆远带着夏青鸢向后退了一步,握紧了手里的佩刀。

“来了也好。多两个人看这场戏,也热闹一些。”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远一眼:“烈酒加迷香都没放倒陆指挥使,是我轻敌了。” 继而又转向夏青鸢:

“今夜此局能做成,还要多谢青鸢姑娘,在裴府藏宝图中发现了这枯井的玄机,又解开了天香阁坠楼案的换脸戏法,让我找到这座地下黑市,又找到了她。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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