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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乐“哇”一声就哭了,直奔师父房中。

很快,师父出来了,后面跟着喜乐。师父很严肃地说:听说你刚认识喜乐就让她去倒马桶?这样,你倒一个月马桶吧。

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崩溃。因为我最不喜欢搞卫生和吃青椒。而倒马桶是搞卫生中最不卫生的一个项目。师父对我说:这是磨炼你的意志。只有意志强大才能真正强大。

我当时就很不同意这个说法,照那么说,这个寺里最强大的就是长期负责倒马桶的释桶师兄。我觉得意志只是一种愿望,愿望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。就比如我看见有人以很快的拳速打我,我连他汗毛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,并能看见他同时“嘿”一声而喷出的唾沫星子向我而来,而且我发现再快的拳也没唾沫星子快,我明明看见,却不能闪躲,先被唾沫星喷中,然后再挨着一拳。这才是痛苦中的痛苦。

我这样和师父说过。师父说,你跑题了,我完全听不懂。

总之,我解放了释桶。以后每天早起,先扫院子,后倒马桶,再听墙外呻吟。喜乐和我起得一样早。无论我去哪里,喜乐总在旁边——不能这么说,这么说显得我很漂泊,其实我无论去哪里也在院子里。事实是无论我去哪里扫地,喜乐总是跟着我。大家都很羡慕我,觉得在少林寺里能有正当理由和姑娘在一起是个奇迹。

两天以后,我记得方丈又主持了一次会议,会议的内容是,我们省之又省的粮食,现在只够用两天的了。怎么办?

有人提议派出一些兄弟去外面寻找粮食。少林寺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,所有粮食其实都是朝廷所发,但是现在情况真是很困难,连县老爷都有三天没吃上燕窝了,可想老百姓苦成什么样,粮仓早就空了,我们在的中原又是重灾,自然没有多余粮食。师父提议可以到其他寺寻求帮助,说:现在外面人心惶惶,疾病肆虐,最近的灾情比较好一点的通广寺应该有一些储备,来回七百里,谁愿意去?

大家都表示与寺共存亡。寺在我在。所以,这次大会的结果是,大家再勒紧腰带,两天的粮食分四天用,然后两天以后再讨论怎么办。

师父说: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的中心思想是,只要控制自己的欲望,原本缺少的东西也可以变得很多。

我说:我们可以报信给其他寺里。

师父说:现在外面太乱,很难传递信件。

我说:用鸽子啊,寺里养有很多信鸽。

师父说:早吃了。

我大吃一惊,因为我已经打了很久这些鸽子的主意。但是我觉得出家人不能吃荤,在我思想不定的时候,居然有人已经下手了。我问师父这人是谁。

师父说:是方丈。

我又大吃一惊,方丈为什么不以身作则?

师父说:前几天方丈身体虚弱,点名要喝鸽子汤。而且规矩其实是温饱以后的消遣,温饱都不能了,还要规矩吗。

两天以后,方丈又召开了一个会议,会议的内容是,寺里的粮食只能用两天了,怎么办?会开一半,消息传来,寺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了。方丈大惊,亲自上墙探望,发现果然一个人都没了,连尸体都不见一具,北风吹冻土,野草依枯树。方丈不禁老泪纵横,说,阿弥陀佛,死得真干净。死者已去,生者掩埋,生者将去,死者相伴。可是,这最后一个是如何自己把自己埋了的呢?

我想,方丈一定是鸽子吃多了,补过了头,这一看就知道城里发吃的了。

不出所料,消息又传来,皇仓大开,各地发粮。你可知国库里有多少粮食?多到开三天救天下,只用了小库不到一半的储备。仅仅一个小库就够举国用一个礼拜了。举国是什么概念,多少人口?大家要能像抢粮食一样积极统一,早就换帝号了。

我曾疑惑,为什么长安粮仓不在危难刚来时就救济大众呢,一定要饿死无数百姓连和尚都要快饿死了才迟迟开放呢,皇帝做出一个决定难道就需要如此长时间的犹豫?

其实任何决定都是早就做出,只是时机不到而已。粮仓开早了,百姓还不一定乐意呢,觉得发粮少了,最好还得发钱,等饿死你们几十万,再放粮食就全变成感激了。人的本性其实就是一个贱字,为什么贱人听着比笨人、傻人、蠢人都顺耳?因为人就是贱。

一下子,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了,这饥荒就过去了,我们高兴的是少林终于保住了,我们难过的是武当也没饿死一个人。所以大家都怀疑他们和朝廷勾结。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人做连措辞都不一样,我们少林叫合作,他们叫勾结。但是终究大家都很高兴。师父也很高兴。高兴之余,我却问师父一个完全偏题的问题:我到底是什么人?

师父说,我们都是俗人,你不一样,你有不一样的能力,你是THEONE,你是救世主。

我说,不可能。天下在我眼里,还没有一个喜乐有意思。

师父说:对。你须记住,你开口能说的事情永远都是曾经的事情。曾经的事情就是过去的事情。我说的是你未来的事情。

春天。大灾大兴,天下繁华。

倘若你有一个暗器,和高手打是必然失败,倘若你有一身暗器,高手打你一拳说不定不幸打在暗器上,这样你就赢了。这属于暗器中最最暗的器,虽然大家都不是故意的。

十二岁那年秋天。

我和释空,和喜乐试图翻出院子。释空自己做了一个工具,我们管它叫掀瓦器,释空则叫它飞天钩。工具的原理是绳子带着一个钩子。释空觉得这是第一个由少年开发而成的暗器,而我们当时称这些有好手艺又能发明工具的人为做家,所以释空自封少年做家。但是飞天钩遭到了我和喜乐的嘲笑。我们觉得,所谓暗器,一定要暗,而飞天钩实在太大了,别在腰间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此人是个杀猪的。而且,暗器的作用是杀人,不杀人至少也能伤人,而飞天钩其实就是用来翻墙的,再说,类似飞天钩的爬墙工具早在上一朝就有了,而且在侠客和贼之间极为流行,甚至引发房屋设计的革命,就是高墙的檐不再固定,而是用可以松动的瓦,这样类似的钩子就无法固定。所以我觉得释空很不能独创,喜乐说释空抄袭。

释空的辩解是,我没抄人家的,我虽然看过翻墙钩长什么样,而且也很喜欢,但是我这个钩子和那个不一样,就算形状差不多,但是你看,那有四个钩,我这只有三个,而且他那个绳子和钩子之间的结是死结,我那是蝴蝶结。最关键的是名字都叫得不一样,那叫翻墙钩,这叫飞天钩,那怎么能叫抄袭呢。

为此,我们还特地到师父面前让师父评判。师父看了一下,说:我听释然和喜乐说你自己发明了个东西,但又说你是抄袭的,我很担心,仔细看了看,我还特地买了一个前朝翻墙钩看了一下,我就放心了,这个顶多说是借鉴,不能说是抄袭。

师父又对我和喜乐说:喜乐,释然,你们大哥好不容易做出个东西,虽然比较落伍,不能爬当今的墙了,但是至少还能爬树嘛,你们也要安心发明,自己动脑筋,这几年江湖有所平息,百姓安居乐业,你们更要好好积累,乱世时候,肯定能派上用场。这几年暗器发展一日千里,但正统的暗器都有正统的防御工具,只有自己做的才能出奇制胜。

我说:师父,这不是少林不提倡的歪门邪道吗?

师父说:不是,这是旁门左道。

我说:那什么是歪门邪道呢?

师父说:武当自己做的暗器就是歪门邪道。

我和喜乐一起“噢”了。

师父那天把释空留了下来,我和喜乐先出去了。我同喜乐商量说,师父应该是在责备释空。喜乐说,不一定。

结果真是出人意料,少林寺决定量产飞天钩,以筹集资金,扩建寺庙。我表示怀疑,这能卖钱吗?喜乐说,一定能卖钱。结果还真是可以卖钱,人们发现这飞天钩除了不能飞天以外,别的都行。小孩用它爬树,妇女用它拴孩子,家里用来拴狗,在牛身上系三四个钩子耕地上还能除草,卖猪肉的可以用它挂猪肉,马车坏了还能当拖车绳……总之就是牛逼俩字,再加上是少林出品,信誉保障,所以卖得很好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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