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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光大亮,璋园弥漫着凄惨气氛,合家老少全都聚在前院,韩知贤坐在一张椅上发愣,身后两个奶妈子搂着个呜呜咽咽的小童,是紫仲俊和韩溱溱唯一的儿子紫耀庭。

“岳丈,”紫仲俊趋前恭声道,“小婿请了耿大人来主持公道,同来的还有白侯爷和黔州府的陆大人。”

韩知贤并不在意那一串官名,只是点了点头,紫仲俊见他没有逢迎的意思,想到韩溱溱新丧,也不敢太过打扰,只得讪然退开一边。

知道耿予阔要来,王捕头早已带着保甲布置妥当现场,此时延请耿予阔上座,又另设两把圈椅请白璧成和陆长留坐了,又叫来几个邻居,要替验尸做个见证。

前院临时搭起草棚,四面用白布挡了三面,只留了一面,能叫人远远看着仵作在里面做事,也算是给死者的礼遇。县里的赵仵作提前到场,现场和尸身都大略看过,此时正式开启验尸格目,一项项填写清楚。

这一日又是艳阳高照,璋园虽有树荫蔽日,但也抗不过热,没坐一会儿,在场众人便已是汗如雨下,含山站在白璧成身后,只觉得又热又困,脑袋也仿佛肿起来似的。

她撑不住,想要退出人群,白璧成叫住了问:“去哪?”

“太热了,我找个凉荫处歇歇。”

“这是别人家里,如何能够乱走?”白璧成嗔她一眼,却道,“要么我带你去绸庄走走,我瞧你这几身衣裳,料子也朽得很,颜色也分不清,不如做两件新的。”

“做新衣裙?”含山吃惊,“侯爷给钱吗?”

“我每日给你五两银子,算算该有二十两了,难道做不得一件衣裙?”白璧成奇道,“还有,我若帮你找到了冷三秋,拿到了一万两纹银,可是要抽报酬的!”

含山睁大眼睛正要还价,转念一想,去绸庄转转也可以不买,又何必同他费口舌?再要扯到冷三秋,一万两银子抽一成也要一千两,岂不肉痛?眼下又热又困,还是去绸庄走走图个凉爽!

因此她哼一声,道:“自己买便自己买,侯爷请罢!”

白璧成便同陆长留招呼一声,起身领着含山往外走,他今天穿了件素白绡衣,绡衣轻盈,远看便似能腾出冰雾一般,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凉爽,含山走在他身侧,倒觉得暑气退了一层似的。

两人向璋园之外走去,沿路都有县衙的差役把守,因为许宅案的缘故,他们大多识得白璧成,除了行礼参见,并不阻拦去路。

等出了璋园,却见街巷里围着不少人,都向着璋园探头探脑,应该是来看热闹的,白璧成低头走过,领着含山拐上正街,走到彩云绸庄的门面。

第35章 绣女芸凉

彩云绸庄装饰得十分华丽,生意虽然照常开张,但掌柜的和伙计都有些心不在焉,有的伙计和客人聚在一起切切喳喳,想来是说韩溱溱被毒死的事。

白璧成一步跨入,便有小伙计迎上来笑道:“客官来了,客官要些什么料子?小店应有尽有。”

“找些颜色鲜亮,花色时新的来,”白璧成道,“给这位姑娘做一身衣裙。”

“本店刚进了一批粉波缎,又鲜亮又别致,保证姑娘满意!只不知客官是扯料子呢,还是在小店制成衣裙。”

“你这里可以做吗?”

“客官,咱们绸庄的绣娘都在此,手艺上乘,明码标价,您喜欢哪一位都可以选。”

白璧成顺着看去,只见柜台后面坐着四五位绣娘,有的在裁剪,有的在缝补,有的在刺绣,每人面前都摆着块牌子,写着名字、制衣价格、擅长。

含山头回见高档绸庄里的成衣档,好奇地走过去细看,却见第三块牌子上的价格高得惊人,要比其他绣娘多出两倍来。

“芸凉,”含山念着牌子上的名字,“怎么这么贵!”

“芸凉是绸庄最好的绣娘,咱们的镇店之宝黑熠绫,加绣上银丝勾牡丹可称绝世尚品,连京城的贵人都早早来定,而能绣出来的,唯有芸凉而已。”

伙计摇头晃脑介绍完毕,又笑道:“姑娘今天运气好,芸凉每月只坐一次成衣档,这就被姑娘遇着了。”

含山受宠若惊,不由问:“黑熠绫多少银子一尺?”

“黑熠绫虽华贵,却不适合姑娘,”伙计却又笑道:“粉波缎也是本店送入京的贡品,留店自售是极少数。小人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,这才推荐出来的!但这粉波缎若能到芸凉手上,便像粼粼波光遇上了绝美夕阳,只能说相得益彰!”

含山被他说得一愣一愣:“什么是粉波缎啊?”

“粉波缎和青蝉翼一样,都是进京的贡品,”白璧成接话道,“只不过青蝉翼更稀有,因此只能内宫享用,王公贵族有穿着者,也是受皇上的赏赐。”

“是,公子是个行家,”小伙计拍着马屁,“青蝉翼是用黔州独有的青蝉吐丝织就,每年只得几匹,小店亦不敢擅卖,但粉波缎次了一等,绸布庄都可买卖。”

他俩说得热闹,含山却想,白璧成为何要提到青蝉翼?她瞄了白璧成一眼,见他脸色如常,仿佛是随口闲聊一句。

或许是多心了。

含山刚松了口气,便听着门外有人炸雷般地吼道:“喂!你这店里可有个叫芸凉的!叫她出来!”

此人吼声之巨大,若是放在战场上,简直能吓退三军。白璧成回眸望望,只见几个短衫壮汉横着肩膀跳进来,领头的凶神恶煞,两只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。

聊八卦买绸缎的客人见了,纷纷避让不及,躲出店又舍不得走,一个个猫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。

小伙计也吓到了,只顾往后退,只有掌柜的迎上去作揖:“几位客官,有事慢慢说来,莫要吓坏了客人。”

“吓坏了客人?”领头的凶汉冷笑,“你的生意是生意,俺的生意也是生意,耽误了俺赚钱,管你的客人吓不吓呢!”

“这位大爷哪里话说?小店何曾耽误大爷的生意?”

“你店里的芸凉,就是耽误了俺的生意!”凶汉将出一张纸,抖抖杵在掌柜面前:“看清楚,这是芸凉亲画了押,在俺利来钱庄借的银子,一共是三万两!”

三万两?

这数字一说出来,先把含山吓了一跳,不由“哎哟”一声。白璧成听见了,微笑道:“看来你娘没多少银子,还不如彩云绸庄一个绣娘借的债。”

含山不服气,但她不吭声。

掌柜的也吓到了,他不敢相信地说:“芸凉借了你三万两银子?这也太多了吧!”

“借是她借的,又不是俺编的!”凶汉龇着牙说,“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这是不是天经地义?”

这话当然没错,掌柜的无话可说。他正不知如何是好,却听一个不慌不忙的声音道:“大早上就听见喜鹊叫唤,我以为什么好事呢,原是画大饼的来了。”

话音刚落,柜台里走来一个女子,她素纹布裙,头发用块手帕包着,容貌虽不如含山,却也是秀丽动人,但她习惯微抬下巴,显得十分高傲。

她不慌不忙,款款走到凶汉面前:“这位老板,我就是芸凉,你说我问你借了钱?怎么我却不知道?”

她自陈就是芸凉,凶汉好似很意外,愣了愣道:“你是芸凉?你不是应该……”

“应该什么?”芸凉问。

凶汉吸了口凉气,指着芸凉问掌柜的:“她就是你们绸庄的绣女芸凉?”

“是啊,”掌柜的点头,“如假包换。”

凶汉瞬间把霸道收得干干净净,拍拍脑袋道:“啊!我弄错了!对不住啊,对不住!”

这话说罢,他挥挥手抽身便走,带着几个大汉转瞬走了个干净,把屋里屋外的人弄得目瞪口呆,过了一会才炸开来似的议论起来。

“芸凉,这算怎么个事?你跟利来钱庄借了钱吗?”掌柜的问道,“我听他们讲,是借了三万两银子。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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