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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被他推得脚下打绊,险些摔在地上,冲出去几步方才站稳,他脸上戴了块月白三角巾,但那身形仪态,却被白璧成一眼认出来。

“邱神医?是你吗?”白璧成奇道。

邱意浓情知混不过去,只得拉下三角巾,行了大礼道:“在下有眼不识泰山,不知公子乃是大名鼎鼎的清平侯!白侯爷,您六年前大破羟邦,却因身体不适缴还兵权,受封在黔州休养,这段佳话四海之内无人不知,在下也是敬佩之至啊!”

他拍了一堆马屁,白璧成却不置可否,只是笑道:“邱神医若要找我,只管从前门进来就是,何必翻墙上房的?”

“县里下了严令,闲杂人等不许进驿馆,但驿馆后是无人小巷,攀墙上房倒比从前门进来容易。”风十里嗡声嗡气道,“侯爷,将此人交与县里处置便是,翻墙入户是为盗,就算没偷到东西,也要关个十天半个月。”

“不必将在下交到官府了吧?”邱意浓慌张起来,连连作揖道,“爬墙上房是在下的错,但是在下绝无坏心啊!”

“那你为何要偷偷摸摸的?”白璧成走过去,拈起他脖子上的三角巾晃了晃,“大白天的,还戴着这个劳什子。”

“在下,在下……,”邱意浓尴尬至极,“是因为侯爷的病症奇特,在下就是想看看,您究竟是何许人也。”

“我的病症奇特?”白璧成转身坐回榻上,“你不是说我中毒嘛,又说要找药草来验,怎么现在不用药草,你也知我身中何毒?”

“这……,”邱意浓抹了把汗,“是。”

“你说出来,让我听听这奇特之处,够不够你翻墙上屋顶。”

邱意浓不敢再隐瞒,说道:“侯爷所中之毒叫做乌蔓藤,这种藤草生长在台州瘴林深处,一藤生黑白,黑的是乌蔓,白的是乌敛,乌蔓有毒,而乌敛能解其毒。这东西世所罕见,中毒者脉象平稳,起初三年只是困倦易睡,心烦少食,到了第四年便有咳喘,第五年手背会起小疱疹,而咳喘加剧。”

听他说到这里,白璧成忍不住瞧瞧手背,上面的小疹子果然密密麻麻的。

“这疹子原来是中毒的缘故。”他喃喃自语。

“侯爷现在的疹子只到手腕上三寸,等它们漫过小臂到了肩膀左近,再侵向心脏,那就神仙难救了。”

邱意浓刚说罢,却听耳边呛啷一响,紧接着脖子一凉,风十里的大刀已经架在他脖颈间了。

“你给我一句句说老实话,”风十里牙缝里往外蹦字,“疹子要多久漫过肩颈?要如何才能解毒?”

邱意浓被他吓了一跳,随即叹口气道:“乌蔓之毒只有乌敛能解,但也只能解与它对生的乌蔓,因此制毒采摘时必采双生,黑的用来制毒,白的用来解毒。”

“这么说,只有找到下毒之人,才能拿到解药?”

“侯爷说得不错,正是如此。”

“侯爷!”风十里急问,“是何人给你下的毒,你快快说出来,无论天涯海角,小的必然将他捉了来,立即给你解毒!”

他火急火燎,白璧成却不急,只问邱意浓:“我还有多少时间?”

“中了乌蔓之毒只能保五年,五年之后就看个人了,有人一夜暴毙,也有人拖了一年、三年、五年。”

“我是第几年了?”

“这……,若侯爷着实不知是何时中毒的,在下便斗胆做个推断,从您咳喘加剧以及疹子蔓延之状来看,今年是中毒的第六年了。”

“六年!”风十里大惊,“你是说,侯爷会随时……”

他没有说下去,但答案显而易见,邱意浓也没有纠正的意思,只是发出了一声长叹。然而风十里的惊慌,邱意浓的无奈,落在白璧成眼里都有点恍惚,他脑海里飘起一张五官模糊的脸,发出一团含含糊糊的白光。

“封你做清平侯,送到黔州休养,每年进京看望朕。”

这声音留在白璧成脑海深处,语调冷淡,例行公事,没什么感情,白璧成总是忘不掉这个场景,算一算,的确是六年了。

“看来,让我过两日再去医馆是权宜之计,”白璧成露出一丝笑意,“其实,邱神医也没办法替我解毒。”

“啊,这……”邱意浓只能承认,“是的。”

“治不了便是治不了,直说便是,为何要使缓兵之计呢?”白璧成继续说道,“邱神医翻墙上屋的目标,并不是我吧。”

“不,不,不!”邱意浓连忙否认,“我就是来探看侯爷的!”

“不管你为了谁!翻了墙头上了屋顶就是贼盗!”风十里紧了紧宝刀,“把你送去县衙,该如何入罪,便如何入罪!”

“不,不要将我送官!”邱意浓很害怕去衙门,“侯爷开恩啊!侯爷有什么想问的,只要我知道,必然如实相告!”

“好,”白璧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,“我的确有件事,要请邱神医指点。”

他说着,向风十里道:“去请含山姑娘过来。”

******

适才含山跟着白璧成回屋,被他拒之门外,也许白璧成有话同车轩讲,不方便给自己听。

不方便就不方便吧,含山也无所谓,她回屋关了门,往铺盖洁净的软榻上一躺,只觉得周身舒适,比睡在许宅脏兮兮的凉榻上好多了。

“跟定清平侯是对的,”含山想,“又能赚诊金,又有好吃好住。”

行走江湖最怕缺衣少食没地方住,眼下这些全部解决,日子立即大放光芒。含山摇晃着脚,暗想夕神之书果然厉害,若不是七月十五的那只猴子指点天机,她哪有此时的惬意?

得意了没一会儿,她听见白璧成在隔壁窗口呼叫风十里。含山不由走到窗口看看,亲眼瞧着风十里从屋顶跃下,飘飘然往白璧成的屋里去了。

“这个风十里有些怪怪的,”含山想,“而且,白侯轻易将他收在身边也不正常。”

她好奇心起,想要去听听壁角,看白璧成同风十里究竟说些什么,忽然想起自己在回春医馆表的态,君子不打听别人的秘密。既然大话吹出去了,含山也只能按住好奇心,老实做君子。

“有吃有住有银子赚,这日子难道不好嘛?我为什么要知道白侯同风十里的秘密?”她自我安慰,“就算他俩密谋造反,又与我何干?”

闲事莫管,闲事莫管。

含山瞬间想通了,立即愉悦地重新躺回软榻,翻身打了个呵欠,不知不觉睡去了,然而却在睡得正香时,被人大力推醒了。

“含山姑娘,你醒醒!”

含山不高兴地睁开眼睛,撞入眼帘是个熟悉的身影,这人身材高大,乱发披拂,正弯着腰慢慢凑过来……,含山脑子里一炸,立即想到昨晚的许宅,穿白衣披长发身材高大的鬼!

她一声尖叫,整个人哗地坐起来,也许起得太猛,差些儿撞到风十里,逼得他退了好几步。

“含山姑娘,是我!”风十里忙道,“侯爷请你过去一趟。”

含山这才看清楚他,她捂住怦怦乱跳的心口,不由埋怨,“你们侯府,就找不到个丫鬟婆子来叫人吗?”

“不知道侯府有没有,但现在没有。”风十里公事公办,“含山姑娘请吧,侯爷在等呢。”

和一个拿大刀劫道却只要两个白馒头的人,又有什么好说的?含山接受命运,再度抚了抚胸口,转身下榻穿鞋。

“侯爷叫我什么事?”她问。
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风十里标准的冷漠传话脸。

含山无法,整了整衣服便往白璧成那里去,等进了门瞧见邱意浓,不由愣了愣:“邱神医?你怎么知道侯爷住在官驿!”

“在下……,那个……,啊……”

一看见她,邱意浓就仿佛发作了离魂症,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要说什么,缩头缩脑的也不知是怕是羞。白璧成瞧不下去,替着圆谎道:“也许是许典史告诉他的吧!含山,我叫你来是为了那朵绢花,包着香膏的绢花,你还记得吗?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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