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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适才你若肯坚持,我再帮着说说话,幸许能叫许小约改了主意。”白璧成道,“你我相识未久,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你难道不怕?”

“同侯爷一间屋我有什么好怕的?”含山奇道,“同许小约一间屋我才怕呢!”

“哦?这是为何?”

“这家里可是出了人命案的!说不定还是两起!”含山夸张着伸出两根手指,“侯爷可知谁是凶手?万一许小约是凶手呢?”

“哪有两起命案?”白璧成先是无奈,继而恍然,“啊,你是说许老汉失踪的老妻!”

“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又是在这幽僻的山林古宅里,”含山继续渲染,“说不定就是在这里杀了,然而随手便埋了!”

她说着两手箕张,作势向前一扑,烛火摇动,倒替她烘托了一些气氛。白璧成略退两步,道:“无论如何,许小约弱质纤纤,凶手绝不会是她。”

“侯爷如何能断定?”

“许仁溺亡在林前河,四周没有第二人的踪迹,若是被谋害,唯一的可能就是杀掉许仁后再背着他走到河边抛尸,”白璧成分析,“许小约一个女子,她背不动许仁的,更别说从许宅背到林前河。”

“抛尸?”含山不解,“但你们刚刚议论验尸结论,侯爷明明说许仁是自己溺亡的。”

“溺亡也不一定是在林前河,”白璧成慢悠悠道,“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溺亡了,再搬到林前河里。”

他说着咦了一声,道:“这里有扇窗户。”

那张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拔步床之侧,的确有一扇窗户。白璧成走到窗边,发现它没有被钉死,窗棂洁净无尘,应该是被打扫过了。

他伸手推开窗,窗外是许宅的后园,园子早已废弃多年,杂草和无人打理的花木在月色里胡乱纠缠,满园都是虫子疯狂鸣叫,不远处仍有一架木制亭子,朽得只剩下几根柱子。

“侯爷,”含山却在他身后唤道,“刚刚那碗姜茶,你为何不饮?”

白璧成略略沉吟,回转身道:“我认为陆长留说得不错,夜里饮姜赛砒霜啊。”

“对别人或许是这样,对侯爷却不然,”含山认真解说,“侯爷的咳喘症是不是总在日落之后发作?”

白璧成想了想:“你这么一说,仿佛是的。”

“太阳下山便发咳症,是寒气伤了底子,生姜性温且拔寒,入夜饮姜对别人或许生燥,对您却是正好。”

白璧成闻言怔了怔,脱口道:“太医院是讲过,我久在苦寒之地,被寒气伤了身子。”

“您瞧,我说的是不是?”含山笑道,“或者侯爷不饮姜茶,是不相信我,怕我害您?”

白璧成抿出意味深长的笑意:“我一个闲散侯爷,没有半分权势,谁会惦记着害我?害了我有什么好处?”

“既是如此,那么我将姜茶温一温,侯爷把它喝了吧。”含山劝道,“日落后饮一杯姜茶,对侯爷颇有助益。”

白璧成起初不饮姜茶,一来是听说过夜吃姜赛砒霜的说法,二来也的确不大相信含山,此时把话说开了,自己倒也心思清明。他这条命总之不在自己手里,早些晚些都一样,至于含山,她要害他,也不必跟到许宅来,那套银针沾着点毒,诸事都能齐备。

“好,我听你的,”他笑一笑,“你去端来吧。”

含山答应着出来,走到三进院子里,迎面看见那轮硕圆的银月,心里不由毛毛地发痒。

“为什么要叫他喝姜茶?”她问自己,“他喝不喝又与我何干?管闲事实在不是个好习惯!”

这么想着走了两步,她又自我开解:“算了,好容易找到一个有银子的靠山,他活得久些,我也靠得久些,总比天天愁着赚钱要好!”

这念头正触着她的心思,叫她叹着气与自我和解了,适才煮好的姜茶早被泼掉了,说温一温是托词,她要再去煮一碗。

她走到一进院,只见人都散了,只剩下月娘和许小约在吃饭,月娘坐在桌边,小约立在一侧,月色融融,两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。

含山不欲打扰,但她们还是发现了她,月娘笑着的脸很快挂了下来,低头吃饭不语,许小约却冲含山笑道:“贵客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我想再煮一碗姜茶,刚刚那碗凉了,被泼掉了。”

“这有何难,姑娘跟我来罢。”

许小约很殷勤,丢下月娘领着含山进厨房。灶上坐着黑色陶瓮,煮了一瓮沸水,含山想到水缸里的蓝色小鱼,犹豫了一下问:“这水是哪里的水?从林外小河里打的吗?”

“谁吃那里的水,脏死了!林前河水是山上流下的雨水,只能用来洗衣洒扫。”

“那你们自己凿井吗?”

“也不用!这宅子倚着平头山,山底有一处泉眼,我家里喝水做饭用的都是泉水,贵客要煮姜茶,也该用泉水。”

既是不能用,为何现在才说?

含山犯着嘀咕,却道:“适才煮的姜茶,是用的水缸里的水,那里头是泉水吗?”

“泉水哪能用缸装?”许小约吃吃笑道,“刚刚是我疏忽了,忘记关照姑娘,煮姜茶需得用泉水。”

许小约说着,提了只草编的篓子,里面搁了两只瓦罐,又点了个灯笼,这才推开厨房后门,向含山笑一笑:“姑娘跟我去取水吗?”

“去!”

含山时常抑制管闲事的坏毛病,但总是不能根除,这时候又欢天喜地答应,跟着许小约去接泉水。

这晚月色极好,把山林间照得雪亮,许小约的灯笼竟不如月色,然而山林寂寂,虽有夏虫呢喃,还是有些怕人,含山左右瞧瞧,问:“你平日也晚上出来打水吗?怪吓人的。”

“那倒不曾,今天你们来了,泉水用得也快些。”

许小约边说边拎着裙子向前走,她脚步轻快,看样子很熟悉走夜路,含山跟着她高高低低走了没一会儿,便到了一处山壁。许小约走到近前,举起灯笼照了照,取出瓦罐来贴着一处突起,含山凑上去看看,有泉水沿着岩壁流淌下来,但是涓涓细流,也不知何时才能积满瓦罐。

“水流太小了,”含山叹道,“接得好辛苦。”

“就因为辛苦才没人抢,”许小约笑道,“若是咕噜噜地泉水,这座山只怕要被许家村人踏破了。”

含山觉得她说得有理,于是拾起搁在地上的灯笼,替许小约照着亮。乍亮之下,她看见山壁突起下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洼,里面积了两捧泉水,含山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去探一探,只觉得奇寒彻骨。

她刚把手指拔出来,忽然见石洼中水波轻晃,从石缝里游出一条蓝色的小鱼,通体透明,只有手指粗细。含山咦了一声:“这鱼原是泉水里的,我在你家水缸里见过。”

许小约听了,歪脸瞅瞅那条鱼,不在意地说:“这鱼顺着石缝乱钻,有时会落在泉水里,烹煮时撇掉就好。”

“可又为什么会在水缸里呢?”

“是我爹爹呀,有时罐子里还剩些泉水,他怕浪费了,总是顺手倒在水缸里,想必是带出来的。”

许小约说着收过瓦罐,又换了一个空罐去接,泉水虽细,接起来也还挺快。不多时接妥了两罐,她们打了灯笼回去,却见月娘站在厨房后门张望着,月光洒在她脸上,让她看起来像石头雕成的,冰冷而没有表情。

“嫂嫂!夜里露水大,你如何站在这里?”

许小约连忙迎过去,月娘见了她,脸色略略回转,却仍旧看着不高兴。等进了屋,月娘这才说:“外头这样黑,林子里又高一脚低一脚,出去做什么?”

“贵客要煮姜茶,家里的泉水用完了,就去接两罐。”许小约笑而安慰,“也不只为贵客,嫂嫂有了身孕,饮食都要仔细,林前河的水不能再对付着喝。”

听她如此体贴,月娘才嗯了一声,也不说什么了。她不施粉黛,表情冷淡,说话有气无力地,比起许小约简直谈不上半分姿色,甚至有种令人生厌的冷漠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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